暮色染红琉璃瓦时,书房忽飘来焦糊味。
陌上玉蹙眉推门,只见无双蹲在炭盆前,袍角燎出三五个破洞,正举着烤成黑炭的土豆傻笑:
“玉儿最爱吃的炙金丸!”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陌上玉捏诀召来水灵浇灭炭盆,袖中银丝却悄悄卷走半块焦炭,被烫红了手也不肯松开:“明日随我去西市......挑件新袍子。”
月光漫过八百庭院,梁上母鸡打着盹,看两个影子在账册堆里头碰头。
无双腕间银铃响到三更,不知是为誊抄声伴奏,还是因偷握到的柔荑。
晨雾未散,西市布庄掌柜瞪着案上黑炭:“家主夫人要买黛色云锦......用这个付账?”
陌上玉慢悠悠展开铁扇:“听闻贵店新进了二十匹绯色软烟罗?”
扇面“严禁铺张浪费”的朱批,在朝阳下格外刺眼。
无双抱着布料窜出店门时,依稀听见掌柜的哀嚎穿透市集:
“夭寿啦!陌家主母拿反诗当银票啦!”
那被朱砂圈出的“败家”二字,正在她怀中衣料上熠熠生辉。
【陌上裁云纫秋香】
暮色漫过青砖黛瓦时,陌上玉正对着满案绫罗蹙眉。
二十八匹软烟罗铺陈在花梨木长案上,绯色如霞,黛色似墨,映得她指尖银针都沾了三分胭脂色。
“家主真要亲自裁衣?”老厨娘捧着鎏金熨斗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当年老夫人留下的《天工谱》都叫虫蛀了......”
哐当!
话音未落,无双抱着卷泛黄帛书撞进门来,发间还沾着阁楼积年的灰:“找着了!这《霓裳要诀》上说裁衣要先焚香祝祷......”
“那是祭天礼服的制式。”陌上玉铁扇轻点她额角,“去把西厢房的量天尺取来。”
无双窜向月洞门的脚步突然顿住。
她盯着案上黛色云锦,忽然抓起剪子比划:“其实裁衣有何难?当年在商队......”
“放下!”
铁扇银丝应声飞出,堪堪缠住即将落下的剪刃。
陌上玉拎着人按在绣墩上,葱白指尖划过她肩线:“商队裹伤口的麻布也算裁衣?”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无双嗅着近在咫尺的檀香,脖颈渐渐漫上绯色:“玉儿说要量......量哪里?”
“肩宽二尺一寸。”冰凉的尺缘贴上皮肤,惊得无双打了个颤。
陌上玉垂眸记录尺寸,发间金镶玉步摇垂下的银丝流苏,正随着动作扫过她锁骨。
“腰围......”
软尺绕过肋下的刹那,无双忽然握住那双执尺的手:“其实我最近瘦了些......”
“上月醉酒压塌藤榻的是谁?”
陌上玉指尖一勾,软尺倏地收紧。
无双倒抽冷气的声音里,窗外秋海棠簌簌落了半院。
三更梆子响时,无双正蹲在廊下研墨。
陌上玉将量体数据誊在洒金笺上,忽然瞥见某人鬼鬼祟祟往砚台里添东西。
“西域商人说朱砂兑玫瑰露,写出来的字香得很......”
无双献宝似的举起琉璃瓶,殷红汁液泼了满案。
陌上玉珍藏的《西域舆图》瞬间绽开红梅,惊得梁上母鸡扑棱翅膀。
“第卅六条家规。”
铁扇卷着夜风展开,“毁损典籍者——”
“我补!我补!”无双抓起狼毫蘸墨,对着地图上蜿蜒的商道比划,“这是阿希利尔城......这是瘟疫沼泽遗址......”
陌上玉望着她鼻尖沾墨的憨态,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
彼时无双为哄她开心,将商队路线图画成胖骆驼追沙狐,气得老账房直揪胡子。
晨雾染白窗纸时,陌上玉拈起银剪。
黛色云锦铺展如夜海,剪刃破开丝缕的轻响里,无双蜷在绣墩上打盹,发间还别着支描金笔。
“抬臂。”
软尺绕过腰际的触感惊醒了梦中人。
无双迷瞪瞪展开双臂,恰将陌上玉笼在怀中。
晨光透过雕花棂,为那截雪白后颈镀上金边。
“玉儿鬓角沾了丝线。”
她鬼使神差凑近,齿尖轻轻衔住一缕银丝。陌上玉耳尖倏地红透,铁扇“啪“地敲在她膝头:“再捣乱就给我穿麻袋巡城!”
日影西斜,厢房已堆满裁坏的料子。
陌上玉对着《霓裳要诀》蹙眉,忽见无双举着件歪歪扭扭的中衣蹭过来:“我照着玉儿的襦裙改的......”
领口开到肚脐的怪异款式,让素来端庄的家主笑倒在锦茵堆里。
无双趁机将人圈进臂弯,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夫人教教我嘛。”
七日后霜降,老厨娘盯着晾满庭院的衣料瞠目。
黛色箭袖袍缀着银线暗纹,袖口却绣满胖墩墩的骆驼;墨玉腰带嵌着孔雀石,偏偏系带打成歪七扭八的同心结。
“家主这绣工......”
“闭嘴。”
陌上玉绯色披帛扫过晾衣绳,将最后一件大氅抛给树下啃梨的人:“试试。”
无双展开大氅瞬间僵在原地——黛色缎面上,金线绣的陌上玉正执扇而立,脚边还蹲着只圆滚滚的沙狐,怎么想都是在暗喻她吧!
“里衬用了火浣布,冬日巡城不必裹三层棉袍。”陌上玉低头整理针线匣,错过某人泛红的眼眶,“袖袋暗格能装——”
余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无双将脸埋在她颈间,沙哑嗓音混着梨香:“明日穿这个去商盟会,定要气死那群老古董。”
更深露重时,书房烛火仍亮着。
陌上玉对账本蹙眉,忽觉肩头一暖。
“玉儿教我缝香囊吧?”无双捧着团皱巴巴的绸缎,针脚歪斜如蚯蚓,“要能装下驼铃城的月光那种。”
铁扇啪地敲开爪子,银丝却悄悄缠住她小指。
月光漫过八百庭院,梁上母鸡看着两个影子在绫罗堆里头碰头,银铃响到五更天。
晨起开库房取丝线时,陌上玉望着空了大半的螺钿匣扶额——某人昨夜偷藏的“月光”,原是二十颗夜明珠。
(这里是切割线)
“你开始藏私房钱了?在外面养了姘头怎么的?我给你的零花还有少怎么的?”
“啊…内…玉,玉儿,听、听我跟你狡辩……”
呼啦。
无双接过几件布料少的可怜的衣服。
“想要更多吗?”
“一、一定要穿这些吗?”
“怎么?我的无双相公大人,这是害怕啦?”陌上玉用青玉扇子挑起无双的下巴,将二人所有的时光都揉碎进扇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