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先生夜过电子海,忽见浪涌处浮出巨碑,镌“娱乐至死”四字。
碑底万千网线缠绕如锁链,链尾皆系人颅骨。
有数字判官踏浪而来,捧流量生死簿笑曰:
“先生欲观新文狱否?”
遂引至一城,城门高悬“奶头乐”匾额,但闻内中嘻笑与恸哭同频,先生掷杖长叹:
“此乃诛心之钝刀也!”
乃裂襟为纸,刺指作墨,录此末世文殇——
夫码字工坊,赛博血汗之地。
昔鲁迅弃医从文欲疗民魂,今写手弃魂从爽专饲心瘾。
键盘声碎似骨裂,日更万字若等闲。
君且看:
“战神归来见女住狗窝”未歇,“赘婿掌掴丈母娘”又喧。
“系统叮咚”如摄魂铃,“全知全能”胜上帝鞭。
更兼穿越者抄诗惊李杜,科技流造炮灭匈奴。
历史成任扮娼妓,哲学作厕中手纸。
犹记迅翁写阿Q,哀其麻木怒其争;
今观龙傲天横行,赞其凶暴慕其淫!
文髓抽尽余空壳,墨池翻作泔水盆。
有锦衣商贾持算法鞭,立“黄金三章”断头台。
开篇无爆点,立斩书海;
十章未推倒,绞架高悬。
作者伏地舔读者,改文如翻烙饼:
或割爱删支线,或注水凑长篇。
沈从文若见《边城》今改版:
翠翠定变兽娘吻傩送,爷爷必是隐世剑仙!
所谓“市场选择”者,实乃精神饲虎狼。
昔闻焚书坑儒烈,今见解构经典毒。
孔夫子穿越变赘婿,七十二弟子皆女仆。
林黛玉开直播:“哥哥火箭换泪珠”;
祥林嫂刷弹幕:“捐门槛不如整容术”。
鲁迅掷笔仰天啸:“救救孩子”成“宰宰钱包”!
更有甚者:
屈原投江为炒作,李白捞月因醉酒。
厚重文脉化梗料,千年悲欢变笑谈。
有“智能推书”如鸩酒,饲以套路胜砒霜。
昔人读书如掘井,十日得泉甘如醴;
今人刷文似吸毒,三秒无嗨即弃章。
曾闻王国维沉湖殉文化,今见百万作者溺流量。
墨魂袅袅升空处,凝成“完读率”三字血色榜。
少年不识愁滋味,手机荧屏照眼青。
课堂偷翻“修罗场”,被窝狂追“囚宠情”。
考试作文写:
“我欲效仿楚霸王,先灭校长后收美娇娘”。
师长骇然询出处,答曰“网文即圣经”!
更见主妇弃灶读“霸总”,幻想总裁囚深情;
民工缩铺迷“修仙”,妄信明日得奇遇。
现实疮痍虚拟补,恰似清末鸦片馆重开。
鲁迅当年绘看客,颈伸如鸭赏斩首;
今之看客更可怖,自献头颅求爽快!
文心先生忽夺判官笔,裂簿怒喝:
“住手哉!”
但见簿中渗出黑血,凝成近世文豪悲容:
胡适之眼镜碎:“多研究问题”成“多研究爽点”;闻一多拍案熄:“死水”竟变“黄汤”;老舍投湖影重现:“茶馆”早改“夜总会”。
忽有巴金举火来,欲焚《家》《春》《秋》免辱,火舌却舔向自身!
此刻天崩地裂,娱乐碑轰然倒塌。
碑心露出钢骨支架,焊着两行代码:
0(良知)
1(欲望)
废墟中爬出亿万读者,眼窝嵌着手机屏,犹自嘶喊:“更新!打赏!”
指尖翻飞投票处,竟将“文心先生”送上“最佳反派榜”首。
当是时也,先生仰见云端现异象:
鲁迅须发戟张化电线,沈从文翠翠变二进制女郎。
数据流裹挟《狂人日记》残页,拼成“吃人”二维码。
扫码声叮咚如丧钟,跳转页面血红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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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葬仪七折券
先生掷笔长笑,笑纹裂处爬出机械虫。
虫腹透明,可见茅盾正焚《子夜》手稿,丁玲撕《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无数网文作者欢笑着将灰烬捏成“爆更”糖丸。
银河彼岸忽传来萧红泣血《呼兰河传》末句: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
此刻娱乐之城轰然坍缩,化作小小粉色奶嘴,塞进二十一世纪每个哭嚎的婴孩口中。
奶嘴标签随风飘荡,正是先生遗落的赋稿残章,墨痕早被糖霜蚀尽,唯余三字隐约可辨:
四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