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坛中央,白昼颖的最后一个音节卡在了喉咙里。她缓缓转过身,晚礼服下摆绣着的八十一枚渐变月相随着动作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光。
银白色的长发并非老者暮气的苍白,而是被亘古月光浸染过的柔亮丝绸,发梢缀着的细碎星形银饰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发出风铃草般细碎清响。
月光透过高处的彩绘玻璃,在她雪色的礼服上投下斑斓光斑,将她映衬得如同行走在星尘之中。
她的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那双如同浸泡在晨露里的竖琴弦般的眼眸里,只有一丝被打断仪式的、纯粹的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好奇。
毕竟,她并非什么狂信徒,主持这小小的同好会祷告,更多是出于某种责任感和对夜晚女神某种模糊的亲近,而非发自灵魂的顶礼膜拜。
拉克希米城的夜晚女神教,本就是几个志同道合者聚在一起的小小港湾,圈地自萌,自得其乐。
毕竟历史遗留问题,帝国西境的各类教会极少,兽人们本来就不怎么信仙灵。
尽管帝国西境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兽人之外的国度,聚落,甚至应该说有许多,可到底仙灵少有显灵,所谓的狂信徒挨打多了自然也就老实了,毕竟仙灵要你那点信仰之力能干嘛?
更不用说,拉克希米城的夜晚女神教,本来就是人们自发的建立的,说白了,就是个夜晚女神同好会。
正中间的白色晚礼服少女伸起右手,教堂顶的一团黑影便钻入了她的黑色腰带中。
“诸位,可以离去了吗?”
伴随着少女的开口,十几名种族性别年龄各异的教徒便离去了,没有人在乎洛水的冒犯。
毕竟没有正常人会和傻子置气,这种小众化的东西,圈地自萌就好。
少女白昼颖站在七层水泥阶砌成的环形坛中央,当河洛的鞋跟叩响第一级为了省钱做成镂空的台阶时,白昼颖交叠在胸前的双手骤然收紧。
教袍领口那枚用蚕丝绣的教徽泛起涟漪,那是夜晚女神手持纺锤编织星空的图腾…的私设。
“您画像里的眼神更锋利些。”
白昼颖的声音就像是浸泡在晨露里的竖琴弦。
“你认得我?”河洛挑眉问道。
“当然了!”
月光透过教堂西侧的彩绘玻璃,将圣女像的影子切割成零散的色块。
白昼颖的银发在圣坛台阶上铺成流动的星河,发梢缀着的星形银饰因剧烈喘息而叮咚作响。
当她确认最后一个教徒消失在百米之外时,那双灰蓝色的瞳孔突然迸发出朝圣者觐见神明的狂热。
"三...二..."
洛水听见白昼颖喉间滚动的计数声,那根指向河洛的食指正在高频震颤。
女祭司雪白的晚礼服下摆突然翻涌起黑雾,八十一枚月相刺绣在雾气中渐次点亮,宛如倒悬的星图在裙褶间流转。
"一!"
蓄力完成的瞬间,白昼颖的脊椎弯成捕食中的猎豹弧度。
她蹬地的力道之大,竟将数千年历史的青石台阶都踏出了裂痕
河洛刚抬起的右腿滞在半空。
运动鞋鞋尖距离第九级台阶仅剩半掌距离,磨砂质地的鞋底边缘还沾着下层台阶蹭上的青苔碎屑。
晨光斜穿过教堂高处的彩绘玻璃,将她的影子钉在冰冷的石阶上,那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右腿抬起的姿态像一尊骤然凝固的舞蹈雕塑。
卫衣宽大的兜帽因她上台阶的惯性微微向后滑落,几缕没束好的白发滑了出来,汗湿了贴在光洁的额角。
就在这毫秒之间的停滞里,几朵细小的、毛茸茸的蒲公英絮,从她兜帽深处被气流扰动,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它们乘着从教堂大门缝隙溜进来的、裹挟着青草和远处面包炉焦香的微风,轻盈地打着旋儿。
其中一朵最大最完整的,绒球舒展,每一根纤细的冠毛都清晰可辨,在穿过彩色玻璃过滤后的斑斓光束里,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正悠悠然飘向河洛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边。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琥珀包裹,粘稠地拉长了这一瞬。
教堂内部的景象在她抬腿的刹那已映入眼底:十几名披着朴素黑纱的信徒稀稀拉拉地跪坐在水泥地上,垂首低语,虔诚却掩不住一丝疲惫。
最前方,环形祭坛中央,背对着大门,静静伫立着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纯白晚礼服的下摆层层叠叠,绣着八十一枚渐变的月相银纹,随着那人轻微的呼吸,那些银月仿佛在布料上缓慢地阴晴圆缺。
一头罕见的、如同被月光长久腌渍过的丝绸般的银发,长及腰际,发梢缀着细小的星形银饰,随着那人的呼吸,发出风铃草相互碰撞般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叮铃”清响。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冷石、烛泪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冷花香混合的气息,正是典型的夜晚女神教堂的味道。
河洛的思绪甚至还没来得及从“这地方信徒真少”、“中间那白衣服的好像有‘影子’的气息”跳到“该怎么开口问影魔的事”,一股毫无征兆、沛然莫御的力量,裹挟着疾风与一声几乎能撕裂教堂穹顶的尖啸,狠狠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河洛大人——!!!”
那声音尖利、高亢,饱含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压过了所有信徒低沉的祷告,在空旷的教堂石壁间撞出嗡嗡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