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七百二十九年，秋。
拉克希米城的枫叶染红了整条中央大街，金红的落叶在琉璃地砖上铺成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市集依旧喧嚣，矮人铁匠的锤声、精灵药剂的清香、兽人商贩的吆喝……仿佛一切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河洛独自走在人群中。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身量比当年高了不少，眉眼间的稚气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的锋芒。
那双曾裂成十字的瞳孔如今已能收放自如，只在凝神时才会泛起淡淡的金红色光晕。
她是回来述职的。
如今的河洛已是帝国西境的高级监察使，负责督查各城政务、剿灭流寇、平息异动。
短短数十年，她从传奇冒险者成长为帝国新锐，名号响彻四方。
可每次回到拉克希米，她总会想起许多旧事。
想起那个夜晚，洛水抱着她在天台看星星，铃铛声在风里清脆作响；想起晨曦举着会发光的糖画，追着潮汐满街跑；想起白昼颖红着脸递来徽章，说“只要想到能为您而死，我就……”
她轻轻摩挲着腕间那枚星月徽章。
徽章依旧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人指尖的温度。
“河洛大人！”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河洛回头，看见白昼颖提着裙摆跑来。
她仍是那身绣着月相的雪白晚礼服，银发间星饰叮咚，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当年的痴态。
“听说您今天回来，我一直在教堂等您。”白昼颖微微喘息，脸颊泛红，“夜晚女神说……您今天会来。”
河洛轻笑：“你还是老样子。”
“不一样了。”白昼颖摇头，眼神认真，“我现在是夜晚女神教的正式祭司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着等身抱枕满街跑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中央广场。
“洛水大人呢？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她和晨曦姐姐去北海了，说是要找一种会发光的珍珠。”
“潮汐大人也去了？”
“嗯。她们总是形影不离。”
秋风拂过，卷起满地枫叶。
白昼颖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广场西侧的酒楼。
“陌上玉小姐和无双小姐上个月来过。”她轻声说，“她们在沙漠里找到了一座古城，带回来好多古董。无双小姐还说……要给您寄一箱幽冥特产的魔鬼辣椒。”
河洛失笑：“她还记得这事。”
“当然记得。”白昼颖也笑，“她们说等您述职结束，要请您去新开的茶馆喝茶。”
两人穿过广场，走向城主府。如今的城主府焕然一新，门前的卫兵整齐肃立，见到河洛纷纷行礼。
“渥金城主正在等您。”卫兵长恭敬道。
河洛点头，正要进门，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从里面传来：
“老娘说了多少遍！税收报表要用新模板！你们是不是又把墨水泼上去用尾巴描的？！”
河洛和白昼颖同时扶额。
“她一点没变。”河洛叹气。
“毕竟是被武公主‘修正’过的人。”白昼颖窃笑，“不过她现在规矩多了，至少不敢再乱收‘特别贡献费’。”
述职过程很顺利。
渥金虽然还是一副暴躁模样，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报表清晰详细，连河洛都挑不出错处。
“看来你这城主当得还不错。”河洛合上文件。
“废话！”渥金翘着二郎腿，龙尾巴在身后得意地摇晃，“老娘可是要进步的人！”
离开城主府时，夕阳已西沉。
河洛婉拒了白昼颖共进晚餐的邀请，独自走向城外的矿洞遗址。
数十年过去，曾经的迷宫入口已被改造成一座纪念公园。
公园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骸骨巨龙雕塑，龙首低垂，眼窝中跃动着永不熄灭的磷火。雕塑下方刻着一行字：
“索拉希尔帝国第七皇子埃琉德及其忠勇的追随者长眠于此。愿归墟之井的牺牲，永远警示后人。”
河洛在雕塑前驻足，掌心轻轻贴上冰冷的基石。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那声跨越时空的龙吟，看见了那个在蔷薇园中捧着食堂饭票的少年。
“我见证了。”她轻声说，“如你所愿，新时代很好。”
秋风掠过树梢，枫叶簌簌而落，像一场红金色的雨。
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边的晚霞连成一片。
河洛转身离开，背影渐渐融入暮色。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那些曾经并肩的身影，那些笑泪交织的往事，都随着岁月流淌成记忆深处的星河。
而前路还长，晨光也永远鲜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