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颖沉重地点头:“那是一场谁都不愿回忆的灾难。发生在帝国历前的一个深夜。当时最大的一个主矿洞,正在向预计的富矿带掘进。突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或者说,那些细微的预兆都被狂热的生产指标忽略了——先是细小的碎石从顶壁簌簌落下,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岩石开裂声。”
她的描述极具画面感:
“轰隆——!!!”
一声闷响,仿佛来自地底巨兽的咆哮,整个矿区都为之震颤。紧接着,是连锁反应般的崩塌。巨大的岩块如同暴雨般砸落,瞬间淹没了坑道。魔法照明瞬间熄灭,黑暗和尘埃吞噬了一切。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垂死的呻吟,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
“据说,当时在那个主矿洞及相连区域作业的矿工,有近三万人……”白昼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几乎无人生还。塌陷的范围之大,甚至在地表都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型天坑,如同大地上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疮疤。”
桌边陷入了一片沉寂。连晨曦都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默默握紧了潮汐的手。几万条生命,就因为统治者的愚蠢和贪婪,瞬间化为乌有。这沉重的事实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得给她打成经典案例?”河洛猛地一拍桌子,胸中的愤懑难以抑制。她从小在西边城长大,见过边境生活的艰辛,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渥金这种行为,在她看来简直罪无可赦!
白昼颖看着激动的河洛,露出一丝“你猜对了”的苦涩表情。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消息很快传到了帝都阿希利尔城。”她继续说道,“帝国公主殿下震怒。她亲自下令,由时任‘护国之剑’、执掌帝国刑律的武公主大人,全权处理此事。”
“武公主……”河洛对这个名号有所耳闻,那是帝国武力与律法的象征,以铁面无私和雷霆手段著称。
“武公主大人来得很快。”白昼颖回忆着从档案和父辈口中得知的细节,“她没有带大军,只身一人,踏破虚空,直接出现在了拉克希米城的城主府上空。那一天,整个城市的天空都仿佛被无形的战意笼罩,所有生灵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渥金城主当时还在为力量的增长而沾沾自喜,试图出面解释,甚至想用新获得的力量稍稍抗衡一下武公主的威压。但这一切在武公主面前,都是徒劳。
“武公主大人根本没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白昼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她直接伸出右手,凌空一抓。也不见什么华丽的光影效果,渥金城主那具精心修炼、强大无比的‘人身’——就是她平时用来处理政务、与我们交流的那副形态——就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扼住了喉咙,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提到了半空。”
武公主悬立于空,声音清冷,却传遍了拉克希米城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
“渥金,汝为一己之私,罔顾生灵,致使数万领民殒命。此罪,按《帝国律·渎职伤民篇》,当诛。”
“然,公主殿下仁德,念汝镇守边境多年,略有苦劳。今特许拉克希米城所有领民,凡受此难者之亲眷,凡心怀愤懑之民众,皆可上前,掌掴此獠,以泄心头之恨,以正帝国律法之公!”
命令一下,整个城市先是死寂,随后爆发出冲天的哭喊和怒吼。失去父亲、丈夫、儿子的家属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脸上带着泪痕,眼中燃烧着怒火,排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
“那场景……”白昼颖深吸一口气,“我父亲当时还只是个小卫兵,他亲眼所见。武公主大人就那样禁锢着渥金的人身,让她悬浮在城主府前的广场上,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敬畏她、供养她的领民,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来。”
她细致地描绘起那场前所未有的“刑罚”: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兽人,他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矿难中。老人颤抖着举起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在了渥金那张曾经高贵傲慢的脸上。“啪!”一声脆响,伴随着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我儿子!”
接着是一位失去了丈夫的精灵妇女,她抱着年幼的孩子,流着泪,一下又一下地打着,直到手臂酸软,被后面的人扶下去。
有矮人工匠,用打铁般有力的手掌,扇得渥金嘴角开裂;有人类少年,带着对死去兄长的思念,奋力跳起来抽打;甚至还有被救出来的、在矿难中伤残的矿工,拄着拐杖,也要上前吐一口唾沫,或者用还能动的手打上一巴掌。
队伍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巴掌的声音、哭泣的声音、咒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渥金的人身脸颊很快就高高肿起,布满血丝,嘴角、鼻孔、耳朵都在渗血,模样凄惨无比。但她眼神中的傲慢和侥幸,也在这连绵不绝的掌掴中,一点点被打碎,最终只剩下恐惧和悔恨。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白昼颖说,“直到最后一位排队的老妇人,用她干枯的手掌,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之后,实在没有其他人再上来了。武公主大人才冷冷地开口问:‘还有谁?’”
全场鸦雀无声。
“然后,武公主大人说:‘既然民愤已平,接下来,便是帝国律法的审判。’”
话音未落,武公主抬手一挥,渥金的人身被抛到一边。紧接着,一声震天龙吟响彻云霄,渥金被迫现出了她那绵延数百米的红龙真身!企图凭借强横的肉身做最后一搏。
然而,在武公主面前,这依旧是螳臂当车。
“武公主大人甚至没有动用她的任何一柄兵器。”白昼颖的眼中流露出敬畏,“她只是并指如剑,凌空点出。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气,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贯穿了渥金龙身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骼!”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敲打芭蕉。巨大的红龙在空中痛苦地翻滚、哀嚎,但被无形的剑意牢牢禁锢,连挣扎都显得徒劳。她的鳞片剥落,鲜血如同瀑布般洒落,将下方的广场染成一片猩红。
“武公主大人硬生生地将她全身的龙骨,从最粗壮的脊椎,到最纤细的爪趾骨,一寸寸地碾成了齑粉!”白昼颖语气凝重,“那不是简单的打断,是真正意义上的粉碎,是连一点完整的骨渣都找不到的彻底摧毁。据说,那漫天飘洒的龙血中,都混杂着骨粉的白色。”
当刑罚结束时,庞大的红龙真身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她的修为几乎被废,龙族最依仗的强横肉身彻底被毁。
“武公主大人留下话:‘留你性命,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若再有不法,形神俱灭。’随后便踏空而去,留下了瘫软的渥金和一片死寂的拉克希米城。”
白昼颖长长地舒了口气:“从那以后,渥金城主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她的人形状态需要耗费极大能量维持,且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比如她说话偶尔漏风,就是因为当时被打碎了几颗龙牙,至今没能完全长好。而她的龙身,更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海量的资源才能慢慢重塑,时至今日,也远未恢复完全。她之所以那么贪财,拼命加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需要资源来修复她那破败不堪的龙躯。”
故事讲完了,茶桌旁久久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