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在又一次试图“不经意”地拍一下悠真肩膀(以示友好鼓励),却被对方以一个极其微小的侧身动作完美避开后,茜终于爆发了。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在活动室里跳着脚尖叫,双手抓着自己那头栗色的短发,脸上写满了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点?!那个45公分!简直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画的圈一样!根本就跨不过去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身上真的装了雷达和自动防御系统吗?!这不科学!这根本就不科学!!!”
悠真对于茜的崩溃反应,依旧只是平静地推了推眼镜,然后低头,在自己的【特殊观测样本001:早坂茜】行为日志里添加了一条新的记录:情绪阈值测试:在连续遭遇5次物理接近尝试失败后,样本情绪达到临界点,出现语言及行为失控。反应模式符合预期。下一步建议:引入认知干预,降低其攻击性行为频率。
看着抓狂的茜和冷静记录的悠真,坐在一旁始终安静看戏(并偶尔出手“搅局”)的白石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茜同学,别这么激动嘛。”凛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茜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挫的小动物,“悠真君他只是对于个人空间比较敏感而已,并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啦。”
“敏感?!这已经不是敏感了吧?!这根本就是铜墙铁壁!是马其诺防线!是绝对领域啊!”茜依旧气愤难平,她瞪着悠真那仿佛与世隔绝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本小姐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既然常规方法不行,那我就要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我要测量!我要精确地测量出他那个所谓的‘安全距离’到底是多少公分!误差精确到毫米!”
说着,茜眼中燃起了新的、更加熊熊的火焰。她猛地转身,冲向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在一堆漫画、零食和各种少女心小玩意儿里翻找起来。
“找到了!”
茜兴奋地举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黄色的、塑料外壳的、看起来很眼熟的——裁缝用卷尺?!
“哼哼!”茜手握卷尺,脸上露出了如同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般的表情,“悠真学长!你不是最相信数据和科学吗?!那好!今天我就用这把代表着精密和客观的卷尺,来亲自测量一下你那道神秘的‘45公分’界限!我要让全校都知道!你这个‘行走的结界’到底有多么不可理喻!”
说完,她按动卷尺的按钮,“唰”地一声将软尺弹了出来,然后,像一个即将冲锋的英勇(且鲁莽)的士兵一样,握紧卷尺,朝着依旧端坐在电脑前,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测量攻击”毫无所觉的悠真,冲了过去!
“看招!精密测量冲击波——!!!”
悠真似乎终于从数据分析中抬起头,看着像头小豹子一样朝自己冲过来的茜,以及她手中那晃来晃去的、散发着廉价塑料味道的黄色卷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行为模式升级:由非接触式接近转为携带工具的接触式测量。攻击性增强,不可预测性提高。风险评估:中。应对方案:启动‘动态规避模式Beta版’。
于是,一场注定载入樱见台高中(非官方)史册的、充满了荒诞喜剧色彩的“45公分测距追逐战”,就在这间小小的阁楼活动室里,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站住!你别跑!让我量一下!就一下下!”茜挥舞着卷尺,紧追不舍。
“早坂同学,你的行为已构成骚扰,并严重干扰本社团正常研究活动。请立刻停止。”悠真一边冷静地发出警告,一边以一种极其灵活且高效的步伐,在活动室有限的空间里闪转腾挪。他时而利用桌椅作为掩护,时而借助书架完成快速变向,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总能在茜的卷尺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避开,并将距离重新拉回到那个令人抓狂的“安全范围”。
“我才不管什么骚扰!我这是科学研究!是为了揭示真相!”茜已经完全上头了,她发挥出自己运动少女的惊人体力,紧追不放,手中的卷尺如同某种奇怪的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黄色的轨迹,“就差一点!啊!又躲开了!可恶!你这家伙是属泥鳅的吗?!”
这场追逐战很快就超出了阁楼活动室的范围。
在某个悠真利用开门的瞬间闪身出去的时刻,茜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出去,将战场扩大到了外面的走廊。
“站住!别跑!”
“请保持理性。”
放学后的走廊本就人来人往,这突如其来的追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喂,快看!那不是一年级的早坂茜吗?她在追谁啊?”
“好像是那个传说中阁楼上的神谷学长?”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卷尺?她在量神谷学长吗?”
“噗——量、量学长?这是什么新的告白方式吗?也太硬核了吧!”
“快拍下来!发到校园论坛!标题就叫‘卷尺少女VS绝对领域学长’!”
一时间,走廊上议论纷纷,惊呼声、口哨声、以及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甚至开始自发地为两人“加油助威”。
“早坂学妹!加油!突破他的防线!”
“神谷学长!稳住!守住你的45公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充满了莫名的喜感。
茜被围观和起哄弄得脸颊爆红,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不断在她面前闪避的白色身影,以及那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无形界限。
追逐战从三楼走廊蔓延到楼梯,又从楼梯跑到了教学楼外的空地上。
悠真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显然,长时间的“动态规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消耗,尤其是在需要不断计算和预测茜那毫无章法(但在运动能力加持下又速度极快)的行动路线时。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皱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并非像表面那样轻松。
茜更是累得快要虚脱了,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脸上红扑扑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委屈。
“为、为什么啊”她看着站在不远处,依旧保持着那个“安全距离”,甚至还有余力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衣领的悠真,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只是想靠近你一点点而已啊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这句话,不像是之前的挑衅或抱怨,而是带着一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困惑和失落。
悠真听到这句话,整理衣领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气喘吁吁、眼眶泛红的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答茜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精密仪器,忠实地守护着那道无形的界限。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旁边响了起来。
“呵呵,茜同学,看起来你的‘科学测量’遇到了一些技术难题呢。”
是白石凛。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空地上,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手中还拿着——一张打印精美的图表?
“凛学姐!”茜看到凛,像是找到了救星(或者说倾诉对象),委屈地瘪了瘪嘴,“你看学长啦!他太过分了!根本就不让人靠近!我跑得快要累死了,连他的衣服边都没碰到!”
“嗯嗯,我看到了,茜同学辛苦了。”凛安抚地拍了拍茜的肩膀,然后将手中的图表递给了她,“不过呢,想要了解悠真君的‘安全领域’,光靠卷尺可能不太够哦。喏,这个或许能帮到你。”
茜疑惑地接过图表,低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图表的标题赫然写着:【神谷悠真社交距离判定与行为触发机制(非官方观测版V1.0)】
下面则是一个类似雷达图的复杂图示,以一个Q版悠真小人为中心,划分出不同半径的同心圆区域,每个区域都标注着不同的含义:
> 1.5米(公众距离): 安全。可进行常规语言交流。悠真反应:正常/无视。
1.5米 ~ 0.8米(社交距离): 警戒。仅限必要的事务性对话。悠真反应:维持距离,语言简洁。
0.8米 ~ 0.45米(个人距离): 高危!非许可或特殊情况(如传递物品、拥挤环境被迫接近)严禁进入!悠真反应:启动规避程序,出现轻微生理应激(皱眉、呼吸变化),语言警告。
< 0.45米(亲密距离): 禁区!!!绝对禁止!!! 触发条件未知(观测记录为零)!悠真反应:未知!!!(推测可能导致系统崩溃/格式化/自毁程序启动?!)
图表的旁边,还有一列详细的“触发防御机制行为列表”,后面则是一排排的小方格,用来打勾记录:
【】尝试递送食物/礼物(被托盘/工具格挡)
【】尝试并肩行走(被利用环境/速度变化规避)
【】尝试“意外”肢体接触(被预判/闪避/第三方介入)
【】尝试从背后接近(被高精度听觉/直觉感知并拉开距离)
【】尝试大声喧哗吸引注意(被无视/判定为无效信息)
【】尝试使用测量工具强行接近(触发动态规避模式Beta版)
【】其他(请自行补充):
茜看着这张内容详尽到令人发指、槽点多到不知从何吐起的“悠真社交判定图表”,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塞进了一整个宇宙的问号和感叹号。
她颤抖着手指,拿起随身携带的笔(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掏出笔来),对着列表,一项一项地开始打勾。
递食物?勾!
并肩走?勾!
意外接触?勾!勾!勾!
卷尺攻击?勾!
每打一个勾,茜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当她把所有自己尝试过的行为都打上勾,发现后面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指向“失败”、“被规避”、“无效”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她。
“怎、怎么会这样”茜看着图表上那个被红色虚线重点标记出来的“0.45米禁区”,以及后面那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和问号,喃喃自语,“真的真的就一点点都不能靠近吗?”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悠真。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但略显单薄的背影,他依旧站在那里,与周围喧闹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冷静,疏离,仿佛一座孤岛。
那45公分的距离,此刻在茜的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数字,或者一道可以靠努力和热情去打破的壁垒。它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深刻的、无法言说的隔阂。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如此固执地守护着这段距离?
这45公分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是像凛学姐说的“敏感”?还是像自己之前猜测的“害怕”?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不愿意被人触碰的伤痛?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茜的心中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原本单纯的“挑战欲”和“好奇心”,在这一刻,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更加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悠真那即使在运动后也依旧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衣领,看着他那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孤独的影子,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好像有点可怜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茜自己都吓了一跳。呸呸呸!我怎么会觉得那个冷血面瘫眼镜可怜啊!他活该!谁让他总是躲着我!还用那些大道理怼我!
但无论她怎么在心里反驳,那种淡淡的失落感,以及对那45公分背后原因的探究欲,却如同悄然蔓生的藤蔓,缠绕在了她的心上。
悠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茜内心的波澜(或者察觉到了但选择无视)。他看了一眼手表,确认今天的“意外状况”处理完毕,然后对着凛和依旧坐在地上发呆的茜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转身,以他那一贯的、精确而平稳的步伐,朝着阁楼活动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始终与追逐在他身后的喧嚣和目光,保持着那不多不少,正好45公分以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