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天窗下的红茶与留声机(上)

作者:栖川青崖 更新时间:2025/4/22 11:06:47 字数:3684

自从那场惊天动地、最终以实习生早坂茜同学的体力耗尽和社长神谷悠真同学的“绝对领域”未被攻破而告终的“45公分测距追逐战”之后,人类情感观测研究部的阁楼活动室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堪称诡异的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往常那种属于数据、理论与红茶香气的沉静,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说,是某种激烈运动后肌肉酸痛期的倦怠感。

早坂茜同学,这位不久前还像颗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无穷精力的少女,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趴在长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眼神放空,连白石凛学姐端来的、冒着热气的特调草莓牛奶红茶都没能让她立刻振作起来。她手里还捏着那张凛学姐友情提供(或者说,是精准补刀)的“神谷悠真社交距离判定与行为触发机制(非官方观测版V1.0)”,图表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扎眼的红色标记,如同嘲笑她之前的徒劳无功一般,让她越看越觉得心塞。

可恶…可恶的45公分…可恶的面瘫眼镜…可恶的精准闪避…本小姐…本小姐的纯爱冲击波…难道真的就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吗… 茜的内心小剧场正在上演着一场悲情独角戏,主角是屡战屡败、信心受到严重打击的自己。

而这场“骚乱”的另一位主角,神谷悠真同学,则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他依旧端坐在他的“王座”——那把配备了高精度传感和自动规避系统(茜坚信如此)的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仿佛前几天那场惊动了半个校园的追逐战只是他数据模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扰动项,处理完毕,即可忽略不计。

当然,如果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他敲击键盘的力度比平时稍微重了那么零点零几个百分点,并且在眼角余光瞥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茜时,眉头会几不可察地皱起零点零一秒。样本活性降低,情绪波动趋于负向。是否需要调整观测策略或引入新的刺激变量?嗯…暂缓。过度干预可能导致数据失真。

唯一似乎完全游离在这微妙气氛之外的,是白石凛学姐。她依旧保持着那副从容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正细心地擦拭着放在窗边角落里的一台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式留声机。阳光透过阁楼的天窗,洒在她柔和的侧脸上,也洒在那台被擦拭得锃亮的、深棕色木质外壳的留声机上,散发出一种沉静而温暖的光泽。

“啊啦,茜同学,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凛擦完留声机,端着自己的红茶,走到茜身边坐下,柔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是因为前几天的‘极限体能训练’还没缓过来吗?”她巧妙地将那场追逐战定义为“训练”,避免了尴尬。

“呜…”茜从桌子上抬起头,头发被压得有些乱糟糟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凛学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欸?怎么会这么说?”凛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看嘛!”茜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判定图表”,“我试了这么多方法!连卷尺都用上了!结果还是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那个45公分!简直就像是不同次元的墙壁!他根本…根本就不把我的热情和真心放在眼里!”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引得对面的悠真再次微微皱眉。

“呵呵,”凛轻笑出声,伸手帮茜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动作温柔,“悠真君他只是性格比较特别而已啦。而且,茜同学,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过于直接的方式,并不一定是最有效的呢?尤其是在面对像悠真君这样,逻辑思维和防御机制都点满了的类型。”

“那…那要怎么办嘛?”茜苦恼地皱起眉头,“难道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

凛看着茜那副既不甘心又有点迷茫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与其执着于突破物理上的距离,不如尝试一下,在‘心’的距离上,进行一些探索?”

“‘心’的距离?”茜歪了歪头,这个听起来很玄乎的词让她有些不解。

“嗯。”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活动室墙上那面记录着社团历史和成果的“因果墙”,以及旁边书架上那些封面已经泛黄的旧笔记本,“我们人类情感观测研究部,从创立之初,核心宗旨就是‘理解’。理解人类情感的多样性,理解不同个体表达和接收情感的方式。有时候,单纯的‘接近’并不能带来理解,反而可能引发误解和冲突。而真正的‘靠近’,或许是从愿意‘倾听’和尝试‘共鸣’开始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略带神秘的微笑:“说起来,按照社团的传统,差不多也到了我们进行一年一度的‘情感共鸣训练’,或者说,‘倾听日’的时候了呢。”

“‘情感共鸣训练’?‘倾听日’?”茜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暂时忘记了对悠真的怨念,“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就连一直专注于电脑的悠真,也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抬起头,看向凛,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社团传统?数据库中关于初代社长设立的内部活动记录,启动检索…匹配到关键词:倾听日,共鸣训练。目的:提升社员间相互理解,促进情感信息有效交流。执行频率:不定期。形式:围绕特定主题进行观点分享与讨论。嗯,符合社团宗旨,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呵呵,算是我们社团内部的一个小小的‘私设’吧。”凛微笑着解释道,“主要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每天与‘理论’和‘数据’打交道的人,也能有机会放下分析和评判,单纯地去倾听彼此的声音,尝试去理解和感受那些无法被量化的、属于‘心’的东西。”

她说着,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最古老的、封面是用硬牛皮纸包裹的笔记本,轻轻翻开。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用钢笔书写的、娟秀而有力的字迹。

“这是我们初代社长的笔记。”凛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和敬意,“他在笔记里写道:‘观测他人之心,必先懂得倾听己心,并尝试触碰他心。语言是桥梁,共鸣是彼岸。’所以,他设立了这个‘倾听日’,希望社员们能在一个特定的日子里,围绕一个与情感相关的主题,坦诚地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凛合上笔记,目光在茜和悠真之间流转:“我觉得,或许现在,正是一个进行‘倾听日’的好时机呢。不仅能让茜同学了解一下我们社团的传统,也能…嗯,活跃一下最近有点沉闷的气氛?”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悠真。

悠真没有回应凛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可以。符合研究目的。主题是什么?”他直接进入了执行层面。

“主题嘛…”凛歪着头,故作思考状,然后狡黠地一笑,“就定为…‘你曾为喜欢的人,做过什么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怎么样?”

这个主题一出,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茜的眼睛立刻亮了!哇!这个主题!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嘛!哼哼,终于有机会让那个面瘫眼镜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轰轰烈烈的纯爱付出了!我要讲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感动死他! 她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搜刮着看过的少女漫画和听来的八卦,试图编织一个足够震撼的“感人”事迹。

悠真则微微皱起了眉头。为喜欢的人做事?印象深刻?这个主题带有强烈的主观情感色彩,且涉及个人隐私。变量过多,难以进行客观量化分析。不过…作为观测样本反应的刺激源,或许具有一定的价值。 他开始思考如何从逻辑和效率的角度来解构这个看似感性的议题。

“那么,规则很简单。”凛继续说道,脸上带着主持人的从容微笑,“我们三个人,轮流分享。没有对错,没有评判,只是单纯地倾听和尝试理解。当然,”她补充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对对方的分享有什么想法或者疑问,也可以提出来,进行友好的交流。”

“好!没问题!”茜第一个响应,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开始她的“纯爱演讲”了。

悠真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那么,谁先来呢?”凛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跃跃欲试的茜身上,“不如,就请我们最有活力的实习生,早坂茜同学,先来分享一下吧?”

“好嘞!包在我身上!”茜立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既兴奋又有点紧张的神色。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用一种饱含深情(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的语调,开口了:

“要说为喜欢的人做过什么…那可就太多了!真正纯粹的爱,就是要毫无保留地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奉献!”她先是掷地有声地抛出了自己的核心论点,目光还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悠真。

“比如说!我小学的时候!喜欢隔壁班一个跑得很快的男生!为了能和他一起参加运动会的接力赛,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跑步!绕着我们小区跑十圈!风雨无阻!就算下大雨也穿着雨衣跑!跑到膝盖都磨破了!就为了能提高我的速度,不拖他的后腿!”茜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为了爱而挥洒汗水的热血少女。

嗯…这个例子,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是哪个运动番的情节来着?算了,不管了,气势最重要! 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还有!我初中的时候!暗恋我们学校的篮球社社长!他生日那天,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偷偷用易拉罐的拉环,给他编了一个超——级大的爱心!每一个拉环都是我从各个回收站辛辛苦苦找来的!手指都被磨破了!但我觉得,只要能看到他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这一切都值了!”茜继续编织着她的“感人”事迹,脸上洋溢着“为爱付出”的圣洁光辉。

这个…好像是某个少女漫女主角干过的事?哎呀,差不多差不多,都是表达爱意嘛!

“所以!我认为!”茜总结陈词,声音铿锵有力,“为喜欢的人付出,是不需要计算成本,也不需要考虑结果的!只要是发自真心的,哪怕只是为他折一千只纸鹤,为他排几个小时的队买一张限量版CD,甚至是为了让他开心而假装自己也喜欢他喜欢的东西…这些都是爱的证明!都是最纯粹、最伟大的情感!”

她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悠真和凛,期待着他们的赞叹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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