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进入二十天,班里的空气仿佛变得更稠密了。
窗户照进来的光是温吞的六月光,悬浮着教室里闷热的焦躁。讲台下摆着一排刚送来的模拟卷,数学、语文、英语、理综各一套,密封袋上贴着“全市联考”的字样,用红色粗体标记着本周五即将开考。
全班人听到消息时鸦雀无声,像一池即将沸腾的水,被盖子紧紧捂住。
我坐在座位上翻着自己的数学笔记本,指尖划过一条条草稿线,心却像刚浸进冷水,打着颤。再来一次全市统考,就意味着再一次成绩分层。学校会根据这次的成绩,最后一次调整高考冲刺班的位置。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留在重点班的机会,就是这最后一战。
“又得拼命了。”王琳咬着笔杆,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桌子上。
我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拼吧。”
她突然转头看我:“你说,我们这么拼,值吗?”
我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值不值,这种问题谁能说得准呢?如果结果足够好,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但如果结果不如预期,那这些日日夜夜的折磨,就像落在纸面上的铅笔痕,被命运用橡皮悄悄擦去。
“我们能做的,只有往前走。”我说。
“你啊,永远这么理性。”王琳叹了口气,“真想像你一样冷静。”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复习。事实上,我的内心并不比任何人冷静。
我的脑子里,装着一整张高考时间表和全国卷命题趋势分析,还藏着最近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的——沈砚的身影。
他还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如既往的安静。他的桌面上总是很整洁,除了课本和一个磨旧的水杯,就是那本记不清换了多少封面的厚笔记本。他写字的时候手指微弯,握笔的动作特别标准,就连低头的角度都很专注。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的存在,像一道被藏在密集试卷背后的清风。
但我没资格在这个时候分心。我知道我的位置靠前,全靠语数外顶着,我不能被什么情绪冲击。可人不是机器。尤其是当晚自习结束,天色已黑,走廊空无一人,而我站在讲台边收拾书本时,突然听见他叫我名字。
“许织。”
我一怔,转头,他站在门边。
走廊的日光灯刚好坏了一盏,他的身影在灯与灯之间的交界处,像一段未曝光的底片。
“嗯?”我回应,声音轻得像空气本身。
“你……英语选择题,有几道错了。”他举了举手上的试卷,“我刚改完。”
“哦……”我点点头,有些尴尬地接过试卷,“谢谢。”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过了几秒,他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开口道:“要不要一起走?”
我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这么晚,女生一个人走……宿舍那条路灯不亮。”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一句很平常的提醒。我点了点头:“好。”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学楼,夜风轻轻扫过校服的衣角,远处操场还有几个晚归的学生在低声交谈,声音被风一吹,散得七零八落。
走到教学楼与宿舍之间的小道时,我们都沉默着。他不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我们经过那棵栀子花树,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最近……”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好像总是看起来很累。”
我心口微跳,却装作没事的样子,“大家都差不多吧。”
他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笑了笑,“也是。”
气氛突然变得松弛了些。我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眼角的弧线温柔又克制。
“其实我不是很擅长开口说话。”他忽然低声道,“但你……给人一种特别沉静的感觉。”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评价我。
“我一直觉得你才是那种沉稳的人。”我说。
他轻轻笑了一下,没再回应。
我们到了宿舍门口,他停住脚步,“你先上去吧。早点休息。”
“你也是。”我点头。
他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夜色里。那背影不算高大,但有种让人想要靠近的安心感。
我上楼时,心跳得有些乱。
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注意,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观察”了。是想靠近,想知道,想理解。
那一晚,我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拿出日记本,写下了一句话——
“今天的夜色很温柔,大概是因为有人在灯下等我。”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沈砚的这一句“要不要一起走”,会在我心里停留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