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进入倒计时最后十五天。
天气越来越热,连风都是黏腻的,像不愿散去的课本味。教务处临时通知:为营造“实战氛围”,全校开始执行“两人搭档互助复习制度”。按老师的话说,叫“互补型分组”,强弱搭配,争取每个人都能在最后阶段拔高一截。
组名单刚贴上公告栏,整个年级仿佛炸了锅一样热闹。大家凑在一起对名单喊“组到谁了”“完蛋了我组的是化学短板王”“卧槽我组到班花了”,只有我和王琳沉默。
她拿着名单低声念完我名字,然后顿了一秒:“你被分到……沈砚。”
我也顿了几秒,才把她手里的纸条接过来,确认无误——
小组编号37:许织、沈砚
辅导方向:英语听力+文综题感训练
每日自习任务:2小时协同复习,1次模拟试卷互批,1篇日记式学习记录
“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按成绩分组,是按气场配对。”王琳吐槽,“你俩这组名看起来像文学社投稿。”
我没回应,指尖轻轻揉着纸张一角。
那一刻,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多激动,反而是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像是心里那颗原本安静地埋着的种子,突然被光照到了,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芽。
我们被分配在教学楼后排的一间备用教室复习。
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窗帘半拉着,天光从一边斜斜洒进来,落在他放下笔袋的那块桌面。他没说话,只是把模拟卷摊开,对我点了下头:“你写选择题,我做后面几道大题。”
“好。”我点头坐下,试着平复心跳。
刚开始几分钟我们都很安静,偶尔翻页、写字声交错,我发现自己注意力高度集中,答题速度比平时还快。
可写到历史题那一块,我卡住了。
那是一道跨章整合题,要从“中西交流背景”里分析近代思想发展路径。我翻阅资料找关键词,沈砚突然在一旁低声问:“你这段是不是漏了义和团背景?”
我一怔,立刻低头看自己答案——确实没写。
“……谢谢。”我轻声说。
他没说话,只是用笔轻点了一下我那空白的一行,“你逻辑顺着,但材料信息没用全。”
我心头涌起一点难堪。明明是我擅长的部分,却第一个出错。他见我没说话,又放缓声音:“没事,你最近太绷了,漏题很正常。”
我勉强笑了一下,继续写题,但总觉得脑子被刚才那句话搅乱了。
中途休息时,沈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几页密密麻麻的条目,每一条前面都贴着荧光色标签,写着类似:
5月10日 晚:许织·地理选择错A选项,原因:忽略题干限定时间点
5月17日 语文作文模拟练笔:用词重复,未拉开论证层次
5月22日 晚:数学填空第2题误判变量范围
“你……你怎么会记这些?”我有点惊讶,甚至有些局促。
他耸肩,“那天你掉草稿纸,我看到你后面写了个‘错题追踪’的标题,但都没写,我就顺手记了点。”
“可是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那更该有人帮你记着。”他轻声说,“你太容易责备自己了,偶尔也该有人提醒你,其实你一直在进步。”
我没说话。
阳光斜着照在窗棂上,那一刻安静得只有翻页声和呼吸声。他没有再解释什么,也没有催促我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模拟卷。
我的心却像是被某个结,轻轻地解开了一点。
晚自习结束时,我们一起收拾卷子,他忽然低声说:“你知道‘备忘录’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大概……是怕忘记的重要事吧。”
他轻轻笑了一下,“嗯。那本笔记,我当作是给你写的备忘录。”
“为什么是我?”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静,却带着某种特别的温度。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容易把自己藏起来的人。”
他顿了顿,又笑了一下,“但你藏得太浅了,我总能看见。”
我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灯光打在他身后,拉出一段长长的影子。他把笔袋塞进书包,语气平常道:“明天九点还在这儿?”
“嗯。”我点头。
他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许织。”
“……嗯?”
“你不咬笔帽的时候,看起来安心多了。”
我低头一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