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还剩十三天,校门口贴上了一张红纸白字的通知:
“高三年级家长会时间:本周六下午2:00,地点:各班教室。”
通知一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妈要是来了,肯定又要在老师面前演一场。”王琳叹气。
“我爸应该不会来。”我低声说。
王琳转头看我:“那你妈肯定来吧?”
我点点头。
她又问:“沈砚的家长来吗?”
我没回,只看了沈砚一眼。他正在翻地理资料,神色一如既往地专注而寡淡,仿佛这个“家长会”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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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我比我妈早到了教室。老师把教室布置得像临时会议室,讲台上多了话筒和一壶热水,投影仪反复播放着“如何科学陪伴孩子走完高考最后一程”的课件。
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低头看笔记。五分钟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是我妈。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手提皮包,气场沉稳而有距离感。她一进教室,就环视了一圈,眉头轻皱了一下,然后朝我走来。
“你穿成这样就来学校?”她一开口就不是问候。
我低头看看自己——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防晒衣,头发扎起,脸上未施粉黛。
“今天不是正课……”我解释道。
她没接话,只坐下:“待会儿老师提到志愿填报,你不用说太多。我来讲。”
我顿了顿:“那是我的事。”
她眉头动了动:“你可以提建议,但最终方向要听家长的。别表现得太自我。”
我低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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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正式开始后,班主任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语气带着“家长式耐心”:
“大家现在一定压力很大,其实我们做老师的也一样。接下来两周,请尽量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后方’。高考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讲台下,大部分家长点头,频频记笔记。我妈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扫过讲稿,然后拿出手机查资料。
快讲完时,老师提到:“我们也会根据同学们前期的成绩、兴趣和性格,建议几类专业方向供家长参考。”
“像许织同学,成绩稳,文综突出,建议财经类或师范类院校,这方面家长可以重点关注……”
我妈听到这句话时明显坐直了一点。
她低声对我说:“财经类不错,稳定,不累。”
我低声道:“我其实更想学心理学。”
她脸色变了。
“心理学?你要做心理咨询师?每天听别人的痛苦?那不就是吃情绪饭?”
我有点心虚,但还是开口:“我只是……对那个方向感兴趣。”
“你别犯中二病。”她声音低却坚定,“兴趣不能当饭吃。你这个性格,本就容易被影响,学那个做什么?”
我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没说话。
“而且,”她顿了顿,“你也该现实一点。心理学就业难,不如财经实在。”
“那你让我选志愿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安心?”
她眼神一冷:“我当然是为你好。你以为我会害你?”
我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反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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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下意识抬头。
门口站着沈砚。
他没进来,只站在走廊侧边,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犹豫。他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然后落到我身上。
我们对视了一秒。他点了下头,轻轻挥了挥手。
我妈转头看到他,皱眉:“他是谁?”
我没回答,只说:“我朋友。”
“他家长也在?”她问。
“不,他路过。”
我知道她看见了他眼神里的那一丝自然亲近。她没说什么,但语气已经变了:“你最近是不是和这个男生走得太近?”
我头也不抬:“没有。”
她没再问,但从她的沉默里,我已经听懂了很多。
—
家长会结束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我妈拉住我:“下周你爸有空,我们一家去咨询机构统一做个志愿测评。”
我点头,却没承诺什么。
走出教室,我看见沈砚站在走廊转角,靠着窗,手里捏着那只信封。
“你怎么在这儿?”
“我哥的成绩单落在办公室,我陪我妈来取。”他说完看我一眼,“你脸色不好。”
“还好。”我低声说。
他顿了两秒,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要不要吃?”
我笑了一下,接过:“你从哪儿搞的?”
“我妈包里顺的。”他低声说,“看你今天可能需要。”
我没说话,把糖塞进嘴里。
是橘子味的。甜,带一点点酸。
—
我们并肩走下教学楼。
“你妈刚才……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他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她看我的眼神。”他淡淡地说,“像在看不该出现的变量。”
我轻轻“嗯”了一声。
“你呢?”他问。
“我?”
“你会因为你妈不喜欢我,就离我远一点吗?”
我停住脚步,看向他:“不会。但我怕她会用‘我不听话’来惩罚我。”
沈砚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要不要听我一句话?”
我点头。
他低声说:“你不能一边想靠近真实的自己,一边活在别人定义里。”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刚好插进我心里那个锁得死死的抽屉。
我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盯着地上的影子。
“沈砚。”
“嗯?”
“你以后……可以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他看着我,目光沉静:“我本来就没站在别人那边。”
—
家长会结束了,我回到家坐在书桌前,翻着今天老师发的复习资料,一页都看不进去。
手机亮了一下,是沈砚发来的消息。
【她骂你了吗?】
我盯着那几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几秒,才慢慢打字回过去:
【没有骂,就是不支持我。】
他回复得很快:【那你呢,你支持你自己吗?】
我愣住了。
这一问,问得比我妈还重。
我本能地想回避,又好像真的想试着说出心里话。改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只打出一句:
【我想支持,但还不太会。】
紧接着,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张摊开的书桌,光线从一边斜斜照下来,书页摊开的那一页是——《心理学入门》。
那本书的角落贴了一张便签纸,字是他写的:“许织推荐。”
我的心一下子被捏紧了。
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学会。】
我盯着这行字很久很久。心跳声在耳朵里变得清晰。
原来,有人不是替你做决定,而是愿意陪你走每一步。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教室时沈砚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他照旧在翻卷子,动作安静。见我来了,只问了一句:“早餐吃了吗?”
我摇头:“没来得及。”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我带的,怕我胃病犯了。”他说。
“那你还给我?”
“你不吃,我就吃不下。”他说得像理所当然。
我低头笑了笑。
他忽然低声问:“你昨天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
“假如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会不会走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我抬头看他,阳光打在他脸上,眼神是我没见过的认真。
我轻轻点头:“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试。”
他笑了一下。
“那就好。”
我们各自拿起笔,继续答题,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心里却像种下了一颗新的种子,慢慢发芽。
—
那天晚自习结束前,老师发下来一张高考志愿信息收集表。
许多同学看着那张表格发呆,空气里是安静的焦虑。
我盯着上面“第一志愿”一栏,手指停顿在空白处。
沈砚在我身边轻声说:“你不是没有答案,只是不敢填。”
我抬头看他:“你呢?”
“我填摄影。”他平静地说,“我妈不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比我勇敢。
那我应该听从自己的内心选择自己喜欢答案的还是应该听从妈妈所谓的为我好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