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已经灭了十几分钟。
屋里没有声音，只有墙上时钟的秒针“嗒嗒”作响。晚饭后妈妈就回了房间，没再出来，我们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我原本以为妈妈会继续开口说点什么，比如“你冷静一下再想”“我都是为你好”，或者干脆把志愿表拿走重写。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整整一个晚上的沉默，把气压垒得越来越高。
我把那张志愿表重新摊开，灯光打在纸面上，白得晃眼。
第一志愿那一栏，我写的是“心理学”。
我知道妈妈一定已经看到过了，也知道她并没有打算尊重这个选择。
但我不想改。
哪怕不被支持，哪怕会因此和妈妈正面冲突，我也不想再退一步。
这不是任性，这是我第一次决定为自己坚持一次。
我拿起黑色中性笔，把那一栏的字体重新描了一遍，写完那一笔，我手指微微发抖。
好像终于，把藏在心里太久的一句话写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起得很早，习惯性地走进厨房，饭桌上还是空的。
妈妈应该早就出门了，桌边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中午饭自己搞定。”
她连“记得带伞”都没写，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下雨。
我盯着那几个字几秒，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高三楼的气压从早读课开始就特别低。
教室里没人讲话，只能听见翻书、划笔、桌椅轻响。我正整理错题，班主任忽然走进来，喊了我一声：“许织，过来办公室一下。”
我跟她走到走廊，脚步不快不慢。她把门带上，语气还算温和。
“你妈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她边说边翻资料，“她对你填心理学这事……态度很强硬。”
我没说话。
“我不反对你的选择，但我也得提醒你，心理学确实是一个需要长线规划的专业，不是本科就能马上变现的那种。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吗？”
“我知道。”我声音不大，“但我不想再填一个‘安全但不喜欢’的专业了。”
她看了我几秒，点点头。
“许织，我其实挺欣赏你这股韧劲。但这事不是你自己决定就完了，家庭这关要过。”
“我会自己去处理。”我说。
她没再说什么，把我放回教室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在默许我的坚持。
我知道，这一拍，代表的是老师不插手的态度。
—
刚坐回座位，沈砚转过来，把一份历史卷子递给我。
“老师说这份错题要交电子版，我帮你标了。”他说得平静。
我接过卷子：“谢谢。”
他盯着我几秒，低声问：“昨晚……还好吗？”
我点点头，“还能活着上学，就说明情况不算最糟。”
他轻轻笑了一下。
“你妈知道你没改志愿？”
“肯定知道。”
“那她怎么说？”
“她不说。她冷处理。”
“你怎么应对？”
“我也冷处理。”
“你很强。”
“不是强，是死撑。”
“那你要不要靠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开玩笑，却又不全是玩笑。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琳从前排扭头回来看我。
“你昨天是不是又冷战了？”
我一边啃着玉米一边说：“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眼下有点青，头发都没扎整齐。”她抬起下巴，“还有你跟沈砚那股‘熟人以上、恋人未满、精神连接型同盟’的气氛，谁看不出来？”
“你别把你在小说里看来的词硬套进现实。”
“可你俩确实有那感觉啊！”她放下筷子，一脸正经，“你知道‘气场拉丝’是什么感觉吗？你们俩现在走在一起，连空气都安静。”
“……你是饿疯了吧。”
她叹口气：“真羡慕你，起码还有人愿意在你炸毛时给你递纸巾。”
我低头笑了笑，不说话。
她其实说对了，有些人，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你撑下去。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前，老师在黑板边贴了一张表：
“高三心理疏导安排表，已划分时间段，每人须参加一次。”
我站起身去看，排在了星期三下午第四节课后。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
“你也被排进去了？”沈砚靠过来看，“我在你前面。”
“你会去吗？”
“老师都贴出来了，不去更麻烦。”
“……有点怕。”我小声说。
“怕说了被记录，还是怕说出来就真成问题了？”
“都有吧。”
他没笑，只轻声回：“你已经把最难的事做了，说出来不会让你变脆弱。”
我转头看他，他眼神清澈，没有一点戏谑。
那一瞬间，我忽然特别想问一句——你要是一直都站在我这边，是不是我就不用这么怕？
可我没问。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就在那。
—
放学后，我走出教学楼，雨果然下了。
不大，但挺密，像细线落下来打在皮肤上，有点凉。
我站在教学楼门口发呆，沈砚从我后面走过来，手里撑着一把黑伞。
“你带伞了？”我问。
“我妈给我塞的。”他说，“她可能也怕我感冒。”
他把伞递到我头上：“一起走？”
我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伞面很大，遮得刚刚好。
我们一起往校门外走，雨声刷刷地落在伞上，我心跳得有点快，却没说话。
等到了校门外，他忽然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我们真的能考到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
我没立刻回答。
我想象过，但我不敢说太多。
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是，连一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都没说过。
“我不知道会不会那样。”我轻声说，“但我有在往那个方向努力。”
他没再问，只是在红灯前拉了我一下。
我站在他伞下，肩膀贴着他的胳膊，手心一阵阵发热。
我没看他，但我知道他也没移开。
我想，也许这一场雨比预想中下得更久一点。
也许我们等得起。
-
红灯跳转的时候，我还没走，沈砚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伞面倾斜了一点。
雨滴落在我鞋边，打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圈。
我小跑两步赶上去。
“你走太快了。”
“你发呆太久了。”
“我是在想题。”
“想我了吧。”他说这句话时没回头，但我看到他嘴角抖了一下，像是没忍住的笑意。
“你再这样说话，我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那你怀疑我一下试试看。”
我看着他侧脸，光线打在他眼睛上，睫毛很长，鼻梁高，整个人像剪影一样被伞沿遮着，只露出一半。
那一刻我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沈砚。”
“嗯？”
“你说……我们这算什么关系？”
他回头看我，目光很平静，也很近：“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因为下一秒，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许织，妈妈来接你了！”
我猛地一震，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一步。
沈砚看着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的指尖还留着刚才靠近时碰到他伞柄的温度，心跳却已经全乱了。
我低声说：“我得走了。”
“我知道。”他说。
“明天见。”
“嗯。”他顿了一下，“我在心理疏导那节，前面一场。”
我点点头。
走出去的时候，我没敢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