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圣城艾瑟尔加德城郊，一处远离主干道的僻静山丘旁，矗立着一座陈旧的石砌哨所式建筑。
这里曾经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小型修道院，如今却被无形的魔法结界和森严的守卫层层包裹。
与城内多处燃起的冲天火光和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相比，这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建筑内部，一间临时改造的指挥室内。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圣城魔法沙盘，幽蓝色的光芒是室内主要的光源，映照着每一寸角落。
铁律庭大审判官——马尔科姆·维瑟斯，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便服，正舒适地靠在房间中央那张巨大黑曜石指挥桌后的高背椅上。
他约莫四十岁年纪，身形精干挺拔，深棕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却已然染上清晰可见的银霜。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交叠，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光滑的黑曜石桌面。
房间的另一侧，靠近一排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书架的阴影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是一名看起来年纪稍长、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
他身形清瘦，甚至有些枯槁，穿着一身用料考究，看得出价值不菲但款式明显陈旧的深紫色丝绒贵族礼服。
他微微弓着背，双手交握在身前，目光同样复杂地投向那巨大的魔法沙盘，只是他的视线似乎更关注沙盘上代表着某几个特定区域的光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又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忧虑。
房间的阴影中，一道完全笼罩在黑色斗篷和面具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彩女声开始汇报：
“大人。‘长火之夜’第一阶段行动已按计划展开。”
“主教米哈尔，确认清除。”
“主教塞缪尔，确认清除。”
“枢机主教顾问安博里，清除完成。”
“圣殿财务官马丁，清除完成。”
……
“共计七名列于名单上的‘蛀虫’及其核心扈从已被处理，相关地点已完成‘净化’程序。”
“另，”汇报者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或变化，“城卫队总部已于半刻时前被我方接管，指挥系统瘫痪，大部分城卫已被缴械或压制。城主格里高利已被成功抓捕，现关押于三号据点，等候大人后续指令。”
维瑟斯微微颔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控制住城卫队和城主，意味着圣城艾瑟尔加德的世俗管理力量已经基本落入他的掌控，这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示意汇报者继续。
“针对启示秘会秘史官希琳·瓦莱里乌斯的行动遭遇超出预期的抵抗。”
“其随身魔宠展现出高等暗影生物特征，具备极强的隐匿和反击能力。”
“执行小队未能完成清除任务，但根据现场残留能量及后续追踪信号判断，确认已对瓦莱里乌斯本人造成重创。”
“目前其具体位置信号被强力干扰，暂时丢失，追踪小队正在尝试重新锁定。”
维瑟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希琳·瓦莱里乌斯……比预想中更难缠。
不过，重创即可，暂时失去行动力，也算达到了初步目的。
“针对目标赛琳娜·佩里格林及其护卫菲妮娅·艾什沃斯的突袭行动，”汇报者的声音依旧平稳，“失败。”
维瑟斯端起桌上半杯早已冷透的清水，抿了一口，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但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而一直安静地站在书架阴影里的那个清瘦男子，在听到“菲妮娅·艾什沃斯”这个名字与“失败”两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颤！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惶地投向稳坐在指挥桌后的大审判官，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急切地询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在接触到维瑟斯那冰冷如霜的侧脸轮廓时，强行将所有的话语死死压了回去。
只是他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背脊似乎弯得更低了。
“‘苍炎’小队汇报：‘静滞’在压制艾什沃斯时，被另一目标——赛琳娜·佩里格林以一种无需咏唱的火焰类法术突袭，导致其重伤，已失去战斗能力。”
“‘影袭’受轻伤。”
“目标展现出瞬间生成大量低威力火球进行饱和攻击、以及高阶攻击性火咒的能力，其实际威胁远超评估。”
房间内一片寂静。
维瑟斯放下水杯，目光依旧停留在魔法沙盘上，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废物。”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不知是指执行任务失败的小队，还是指那个超出掌控的佩里格林。
他沉吟片刻，然后下达了清晰的指令，声音冰冷而果断：
“命令：继续监控瓦莱里乌斯的动向，确认其状态和位置，暂缓二次攻击。”
“回收‘静滞’和‘影袭’，评估伤势及情报价值。‘苍炎’小队暂时解散，人员另行分配。”
“上调赛琳娜·佩里格林的威胁等级！通知所有在城内活动的‘收割者’小队，加大对佩里格林和艾什沃斯的搜捕力度！覆盖所有下层区、中层区以及中央大图书馆周边区域！”
“优先目标是活捉佩里格林，若遭遇强烈抵抗，授权清除！艾什沃斯则不必优先保证存活。”
维瑟斯的声音冰冷平稳，仿佛只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物品的处置方式。
然而，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刺入了房间另一侧阴影中那个男子的心脏！
“铁律庭东境部队到哪里了？还有银色军团呢？”
密使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或肃立的姿态，声音平稳无波地回答：
“回大人。受教皇敕令铁律庭东境主力部队已按预定计划，于六个小时前进入‘迷雾峡谷’外围区域，展开对‘星辰’可能降落点的第二阶段封锁与搜索。教廷若想要紧急调回，预计至少需要5天。”
“……同时，监测到银色军团指挥官奥蕾莉亚·阿金蒂斯已于昨日离开圣殿区域，行踪暂时不明，但其部分直属亲卫部队有小规模集结和调动迹象。尚不清楚其具体目标。”
维瑟斯闻言，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
奥蕾莉亚……这把教皇最忠诚、也最锋利的剑，终于开始行动了吗？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和她以及她麾下那群狂信徒硬碰硬的时候。
自己的目标是整合教廷，清除内部障碍，攫取最高权力！
这都是为了拯救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与银色军团全面开战，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甚至可能让某些隐藏的势力坐收渔利。
他的手指在黑曜石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命令，”他最终开口，声音冷硬如铁，“通知所有在城内执行任务的‘收割者’小队——”
“在‘长火之夜’行动期间，非极端必要情况下，严格避免与银色军团发生任何形式的直接冲突，特别是奥蕾莉亚·阿金蒂斯本人及其直属骑士。若不慎遭遇，允许自行判断，优先脱离接触。”
“现阶段，所有单位务必优先完成各自名单上的清除和抓捕目标。现在还不是和那把‘圣座之剑’正面碰撞的时候。”
“遵命，大人。”收割者密使再次领命，声音依旧平直，没有丝毫迟疑。
然而，她的身影并没有像往常接受命令后那样立刻消失。
她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笼罩在兜帽和面具下的脸微微抬起，那双透过面具缝隙露出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凝视着维瑟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最后的确认。
维瑟斯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对她的等待并不意外。
他将手中那杯早已冷透的清水一饮而尽，将空杯轻轻放回桌面。
然后，他才用那平稳无波的声音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告诉你们的首领，行动完成之后，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得到这句保证，密使笼罩在兜帽下的头颅才微微低下，表示收到。
下一秒，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入房间的阴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人。
“时机差不多了，该安排好后续了。”
维瑟斯从高背椅上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理了理自己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便服。
他缓步走到巨大的魔法沙盘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代表着混乱与死亡的光点，最终落在了中央大图书馆的区域。
他转过身，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地等待着的清瘦男子，用一种像是在交接寻常任务的语气说道：
“好了，艾什沃斯。”他甚至没有用尊称，只是直呼其姓氏，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属的理所当然。
“接下来的收尾工作，这里，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他指了指房间里的通讯装置和魔法沙盘：“确保我的命令被严格执行下去，处理好后续必要的‘清理’工作，稳住城内局面，完成‘长火之夜’的第一阶段。”
艾什沃斯伯爵似乎完全没料到维瑟斯会突然将这里的指挥权交给他，脸上露出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维瑟斯没有给他机会。
他拿起桌边一件同样质地精良的黑色长外套披上，走向门口，同时用一种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东境那边，于‘星辰’的搜索似乎遇到了一些关键性的阻碍，我必须亲自回去坐镇，回到我的铁律庭，不能让教皇冕下最后的期望落空。”
他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明显还没从震惊和巨大压力中回过神来的艾什沃斯伯爵，眼神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非最高紧急事务，不必联络我。这里就交给你了，伯爵大人。”
最后这个称呼，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种最终的判决。
说完，维瑟斯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融入了修道院走廊更深的阴影之中。
指挥室内，只剩下艾什沃斯伯爵一人，面对着那闪烁着无数光点，代表着一座正在流血的城市的巨大魔法沙盘。
以及那份他根本无力承担、也无从拒绝的、沉重得足以压垮他的“责任”。
他看着维瑟斯消失的方向，苍老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彻底的茫然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