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将军他们的离去,大厅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氛围并不显得沉重。毕竟死者是一只羊驼,就连最主要的证据也近在咫尺。而犯人挑选宠物作为目标,大抵是他没有杀人的胆量,或者说这仅是一种针对其主人的复仇或警告。
这样,事情自然就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吧。如此这般想着…所以氛围才会稍显轻松吧。
没有了紧张的对话和急促的脚步,我坐在厅内的一角,宁静地听起挂钟的滴答声,像是被世界隔绝了一般。
“不好意思,让你卷入到这场事件当中了。”温和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是玛格丽特女士。她有着一头天然的红棕卷发,盘成一个发髻。身形略显圆滑,但并不过分,反倒增添出一份亲切。
她一脸和蔼地朝我走来,微笑着。
看着她如此热情的走来,我才发觉将军故意同我撇开关系的用意。为了让我不被猜疑,让我更好地融入这里。
“不……没什么。”硬要说的话,是能没抵住诱惑的我‘明知故犯’。
“哪里哪里,再怎么说这也是剧院内部的事。”她靠近我,特意隔了个位置坐下。“听闻西罗哈小姐您是波斯喵主席的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席到底上哪去了?”
看来他们确实不知道台上那具尸体的真面目。他们以往所认为的主席应当是波斯喵的管家,那位名为桑菲的绅士。而他,此刻恐怕正在前往苏格兰场的路上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今晚收到了邀请……”
“这样吗,不过明天就是公演了,那位特朗阁下真的能将事情处理好吗?西罗哈小姐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我觉得身为旁观者的您一定有着不错的想法吧?”
“えっと……”我一时语塞,硬要说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话,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倒不是说像梦境般虚幻,而是明明在场却有一股不切实际的体会。
“竟然剧院以前出过意外,那么这具尸体会不会也是因为意外?像是被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砸到……毕竟舞台的穹顶那么高,如果是被细小的螺丝零件砸到,然后被弹到很远的地方的话……”然而最终我只是抛出了个十分天真又经不起推敲的说法。
“也不是没有可能呢!毕竟那个狗大将之前也说过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才赶到现场的!我赞成,大家要不要一起在大厅里找找那个螺丝什么的?”爱丽丝小姐突然从我身后跳出,语气中带着一股活泼的气息,一扫之前的阴霾。
“爱丽丝,你偷听别人谈话和突然打断别人说话的坏毛病多多少少要改改啦。”玛格丽特女士责备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笑。
“我才不要呢。倒是女士您,总是借着一副温柔的模样偷偷打听别人的内心,这才是要改的坏毛病呢!”爱丽丝小姐耍着鬼脸,毫不客气地回敬着。
“呀……恕我直言,爱丽丝。”艾伯特被这一阵喧闹吸引,他缓缓朝我们走来,“我并不认为西罗哈小姐的推理有多少可以信服的地方。至少……我先前一直在舞台上观察,并没有什么砸下来的凹洞。而且,硬要说弹开的话,我认为还是嵌入尸体中的可能性会更大。最为重要的是——”
“我们所修建的传声装置是不可能出现崩掉螺丝这种低级错误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说的那么坚定,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自豪。
“啊拉,竟然你说得这么绝对,那就由我们来检查大厅周围,你去检查尸体。”爱丽丝小姐说着,兴奋地拉起我的手,跃跃欲试。
“欸——?我、我吗?我一个人吗?虽然说只是只羊驼、但是,这、这可是尸体唉,要我一个人吗?”艾伯特显然把这句话当真了,声音又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一副‘唉?要我当国家元首’的表情。
“尸体的话还是让警方来处理为好,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有一些疑问。”卡帕斯先生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在我们之前游离,仿佛在急切地找寻某种答案,“无论是团长还是主席,为了明天的公演能够正常进行,应该立即处理掉这具尸体才对。为什么要刻意去通知警方,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犯人。虽然我也明白犯人或者说制造出尸体的某个东西存在在剧院中,但难道这具尸体的价值超过了明天的公演吗?”
他说的很平静,但面容却显得相当憔悴。
但很遗憾,如果他知道这具尸体的真面目的话,那么这些问题一概可以迎刃而解。想必汉尼斯先生和将军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将其隐瞒起来,为了不让剧院陷入更大的恐慌…等等……为什么我会认为汉尼斯先生知道波斯喵的真实身份?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和将军以及管家才知道波斯喵的真实身份,然而……「为了明天的公演能够正常进行下去,立刻处理掉这具尸体才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剧院团长的汉尼斯先生一定是明白这点。之所以他会把调查真相放在了处理尸体之前,不正是因为他知道台上的这具尸体到底是谁——这所剧院的主席,波斯喵的真实身份吗?
说到底,汉尼斯先生不是曾两次打断过将军的话题吗?
我的大脑开始光速回忆起之前的询问,以及将军和团长的言行,过多的话语冲进脑海,一时混乱,直至一句话语浮现在我的眼前……
‘你说的没错,特朗先生。以我的能力确实不足以继续留在剧院,我也曾向主席提出过辞呈,但不知为何遭到了婉拒……关于您最后的猜想,我承认,剧院中确实存在着想让我死去的东西。’
‘为什么要刻意去通知警方,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犯人。虽然我也明白犯人或者说制造出尸体的某个东西存在在剧院中,但难道这具尸体的价值超过了明天的公演吗?’
某……某个东西?想让我死去的东西?
“卡帕斯先生,您说的‘制造出尸体的东西’,以及之前‘想让我死去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说得这么模糊,莫非那个‘东西’是幽灵吗?您……曾见过幽灵吗?”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句不可置信的话语道出。
声音颤抖着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整个大厅似乎因为我的提问而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卡帕斯先生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卡帕斯先生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回忆一些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了不确定:
“我不确定那是否是幽灵,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存在。在剧院中,有些事情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自从剧院开始改造以来,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等待着时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细微的波动和颤抖。“我曾在深夜里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低语,又像是哭泣。而且,有几次在排练结束后,我独自一人留在剧院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徘徊。我并没有真正‘看到’过什么,但那种感觉,那种存在,是如此真实,让我无法忽视。”
说这话时,他的手势显得紧张且不安,有时还会不自觉地抓紧椅子的扶手,好似在躲避着什么未知的威胁。
爱丽丝小姐紧紧地握着卡帕斯先生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担忧:“卡帕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明明都发生了那么多事……”
卡帕斯先生苦笑了一下:“不,我也不确定那是否真的存在,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吧,如果就这样告诉你们……不,我不想麻烦你们……”
“卡帕斯先生,您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我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他手上那块银色的腕表上,像是想消散这种氛围又像是单纯地好奇。
“嗯?”他抬起头,并没有看向自己的腕表而是疑惑地向四周看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啊——!”突如其来的尖叫划破了夜幕,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家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是艾伯特,他好像真的一个人去检查了尸体。只见他手里捧着块染血的白布,从舞台上方一跃而下。
“咿呀——这种时候就能别一惊一乍的好吗!你不会真去翻了那羊驼的尸体了吧?”爱丽丝小姐浑身吓了激灵,埋怨道。
“不不不,这是我从传声管道里发现的。我想试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结果就从里面掏出了这个。”他把白布打开,里面是一个精巧的首饰盒。
“这个东西无论怎么想也没放在里面的理由吧。所以我想,打开来的话会不会有点儿线索。”他开始把弄起那个首饰盒,首饰盒上既没有锁扣也没有可供打开的机关。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严丝合缝的Puzzle,然而却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
“啊,打开了。”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首饰盒缓缓打开。
在黑天鹅绒的柔软包裹中,一枚胸针静静地躺在上面。铂金的龙徽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辉,红宝石点缀的双眼深邃而神秘,其上的每一片鳞片都精致到仿佛能够随风颤动。
“这、这枚胸针怎么会在这……”爱丽丝小姐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真是怀念啊,但我记得这东西不是交给团长保管了吗,为什么会被藏在这种地方?”玛格丽特女士露出一脸怀旧,随后惊讶地表示道。
“唉?难道我不应该把这玩意拿出来才对吗?”
“不,这枚胸针是早期一名客人赠予剧院的,代表着认可与赞赏。那时候洁……我们大家一致商量交由汉尼斯团长保管。我原以为在前几次剧院危机时早把它典当了,真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也不像是团长的作风。”卡帕斯先生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枚胸针被其他人放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吗?”我的内心不禁泛起疑惑的涟漪。
“呀,这点我认同,这地方显然不适合保管什么东西。所以应该不是汉尼斯团长有意放在这的。”艾伯特挠了挠脑袋,“况且你们看,这块白布上染的血迹很明显不是溅射上去的,所以应该不是早就在这儿的东西。我想可能是……是命案发生后从死者(羊驼)身上搜刮下来,临时放在这儿的。”
“等一下,为什么会认为这个东西是从羊驼身上拿走的,这不是汉尼斯团长的东西吗?”爱丽丝小姐疑惑地问道。
“因为…不这样想的话,就不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了。我只能想到凶手如果带着这个东西在身上,可能会因为血迹或者血腥味而遭到怀疑,而不得不临时将它放在这里。”艾伯特补充道。
“所以说,剧院里除了我们还有未知的第三方存在吗?”
“会、会是幽灵吗?”
“但是也有可能是汉尼斯先生自己放的吧,因为这东西不是会暴露自己吗?如果一直放在身上的话……”然而还未等我这句话说完,一股异样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我仿佛看见了一只生气的兔子。
“你在说些什么啊——”爱丽丝小姐气鼓鼓地嗔怪道,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戳击我的额头。“不要因为你是我粉丝就可以胡乱推理。汉尼斯团长可是剧院的支柱,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再说了去谋杀一头羊驼也太蠢了吧。”
“抱歉,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又躲开她的眼神,为那句没头脑的发言感到抱歉。“总之,那个、我很抱歉。”
“好啦,爱丽丝。冷静一点,我们都知道团长是不会做那种事。”
“啊,不管怎么说,等团长他们回来一切就清楚了。”
或许其他人会抱有疑问,但一个可怖的想法在我脑海蔓延。他们不清楚这只羊驼为何而死,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只羊驼的真面目。仔细一想如果剧院主席死去的话那么最大受益人不正是汉尼斯先生吗?经由波斯喵的手将剧院装潢一新,而又因其身份难以判定,将其杀害,最后再将一切嫁祸到幽灵之上……
等等、幽灵?
忽然间,我的思绪被一个微小的动作打乱。是艾伯特,他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只见他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
“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抱歉,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你是剧院外部的人,所以我想还是跟你讲一下吧。顺便,如果可以,也希望你跟加缪先生也讲一下。”他的声音低沉而忐忑,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卡帕斯他、他…”他躲闪地看了眼卡帕斯先生,“他那个时候说谎了。他在案发时根本没有在地下室,而是和我在一起,在员工休息室。”
艾伯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汉尼斯团长也是最先在休息室找到了我们,然后我们才到达正厅看到玛格丽特女士一人。我不明白团长为什么对此保持沉默,大概是不想增加无意义的猜疑。”
他的话音刚落,灯光开始闪烁起来,忽明忽暗,投下的影子也随之摇曳不定。不安的预感在厅内悄然上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
“另外你有没有觉得卡帕斯有时候说话给人一种很奇怪的……”艾伯特的话还没说完,灯光突然彻底熄灭了。浓厚如墨的夜瞬间笼罩了整个剧院。
漆黑中,就连呼吸声也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耳边轰鸣。
我依稀听见了爱丽丝小姐的尖叫,随即亮起了腰间的提灯。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微弱的响动,像是某种布料轻轻拂过空气的声音。
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苍白的身影在剧院的穹顶下飘荡,它的存在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洁西卡……”卡帕斯先生的声音颤抖地从后方传来,迷离而恍惚。在空旷的剧院中回荡,仿佛与那白影产生了某种共鸣。
紧接着,一阵阵破空声急速地传来,随之布料撕裂的尖锐声响划破沉寂。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那道白影便从眼前消失,如同被黑暗吞噬般,无影无踪。
随后重物落地的沉闷回响传来,在剧院中回荡,像是重锤般击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随着一声痛苦的呜咽,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寻着声音的脚步,顺着提灯望去。艳红的幕布出现在眼前,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呈现出诡谲的色调,如同一副恐怖的画作。
汉尼斯的身躯无力地悬挂在幕布之上,四肢垂落,身下的血迹如同暗夜中的河流,缓缓扩散开来。
“小翼……” 血色之中,将军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地传来。
他挣扎地从汉尼斯的覆盖下探出半截身子,像在血海中艰难地求生。正当他的身影在血泊中显出轮廓时,
电力突然恢复,光明重新填满了剧院,但此刻光明带来的并不是安慰,而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残酷见证。
◇ ◇ ◇
烟灰淡淡地落下,仿佛剥离了时间的尘埃。
“既然不知道事情何时发生,那就让它提前发生。永远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哼……”波斯喵耐人寻味地说道,手中的香烟不断地燃烧着。“我姑且算是同意了,但不妨也稍微考虑一下第三种可能性吧。”
“那样太麻烦了,恕我拒绝。”上将当机立断地表示,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么说你只是觉得麻烦,而并非不能解决,对吧?”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上将不甘地咂了咂舌。他知道无论再怎么辩解,对方都不可能放过自己,于是干脆放弃了抵抗,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喂,这种情况下还想给我装死吗。”
“竟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有时候死意外地能解决很多问题。既给想逃避的那方带来了解脱,又彻底堵死了调查一方的头绪。你看,这不一举两得嘛……”上将躺在沙发上,一副不想面对现实的模样。
他失神地望起头顶的吊灯,吊灯在烟雾中摇曳,那光芒也似乎变得触手可及,但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恍惚间,他伸出手,试图将身边的烟雾扫开,好似要扫开那久远的过去。
“…其知者非求人,实乃出而逐人矣。其深刻无情者,如鹰犬逐兔……”他喃喃自语道,那语气好生奇怪,像是被罚留堂背书的学童,又像是迟暮时才悟出真理的老翁。
“你知道吗,在我的故乡,幽灵又被称作鬼,然而鬼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亡故之人变成的鬼,即人死为鬼;另一种是自然界中广泛存在且对生活和生命有负面影响的能量,也被人们称之为疫疾之鬼、干支之鬼。但无论那种都源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敬畏,驱灵祛邪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些医学、心理学以及占星(天文)学的延伸。然而……”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见他掐了掐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坐直了身子。“好吧。至于如今我们常说的幽灵,或者说未能安息的亡魂。其固定于世间的形态虽千奇百怪,但其固定方式无外乎两种——”他伸出两根手指,神情异常坚定。
“封印和指定(附身)。至于显现,根据其规模不同,那是强大到足以短暂扭曲物理法则的结界,即能量聚合体。虽说基盘和根源稍有不同,但多多少少也算我的领域,我会帮你调查的。”
听闻,波斯喵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哼,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那这个你就先拿着吧,算是酬劳的一部分,反正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用。”说罢,管家便听从指挥递上一件精致的黑匣。
玄黑的外表简洁素雅,没有过多繁复的装饰,只余几抹金边云纹萦绕其间。这枚匣子表面光滑,温润如玉,仿若明镜,每一道线条都显得自然流畅严丝合缝。上将轻轻地拂过,还未将那匣子打开,仅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仿佛就知其中的价值。
“你这家伙还真发达了呀,如今连这玩意都看不上了吗。”他瞥了眼波斯喵,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傲慢和不满,“行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