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卡帕斯先生。
他静静地坐在靠近舞台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倾斜,头部歪向一侧。伤口位于左部的太阳穴,鲜血从那里汩汩地流淌下来,浸透了旧式的亚麻衬衫。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血流。
将军站在舞台上,目光冷冽地打量着一切。
玛格丽特女士守在汉尼斯先生身旁,他已经过了简单的救治。前胸、头部和大腿均被绷带覆盖,正毫无生机地躺在坐椅上。
爱丽丝小姐心神不宁地坐在角落,双眼红肿。垂落的长袍褶皱紊乱,布料在她的指间反复折叠、扭曲,仿佛在寻找着某种安慰。
艾伯特则呆呆地站在一旁,那副表情好似因为见惯了尸体而显得麻木。
应该、说些什么的……
我不安地向前踏出一步,心脏在胸膛中不受控制地跳动。
“啊,你回来了啊,”闻声,将军转过了视线。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回归平静。“事情我已经听爱丽丝小姐说了。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想还是必要跟你重述一下这件事的经过。”他看向我,声音依旧冰冷,不掺杂丝毫感情。
“为什么要特意再说一遍,就这样等着让警方过来有什么不好?明明大家一直都在这里。却什么都没能察觉,却什么都没能阻止……”艾伯特一脸悲痛地说起,他摇了摇头,仿佛不想面对那段记忆。
将军瞥了眼他,习惯性地想要从马甲中翻找些什么,但很快又放下了动作,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们什么都没能阻止。无论是波斯喵、汉尼斯还是这位卡帕斯先生。我们什么都没能做到,但同样,事件也不会因此而结束。波斯喵曾跟我说过,无论如何都想让公演继续进行下去,所以我也无论如何都想找到凶……”
“公演?事到如今,公演什么的还有意义吗?!”爱丽丝小姐抽泣道,话语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哀伤。
“我知道这样很勉强,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将军回应着。他说的那么冷酷,仿佛这不是什么请求,而是一道命令。
“好了。”他拍了拍手,试图重新引导其众人的思绪,“那我就从爱丽丝小姐回来时说起吧。爱丽丝小姐将药品带回来之后,我和玛格丽特女士便立即展开了对汉尼斯的救治。然而就在这一过程中,艾伯特,他发现了死去的卡帕斯。”
“从你的位置也很容易看到吧,”将军看了眼我,“死前没有任何挣扎,要么是自杀,要么是熟人作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找摸不透的意味。“幽灵。”
“不过从伤口的位置来看,自杀的可能性不大。现场也并未发现造成这些伤口的工具,但可以推测,这与波斯喵的死因如出一撤。另外血迹的分布也值得考量……”他自顾自地说起,浑然不顾在场每一位的心情。
我不禁看向卡帕斯的尸体,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不似那厚重的铁锈味,而是带着一丝甘苦的气味。这种气息,我曾不止一次闻到,在波斯喵身上,在汉尼斯身上,在地下室中,甚至……在将军身上。
“我、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我小声地说起,声音因内心的不确定而逐渐萎缩,心脏也在胸腔中狂跳不已。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总是这样。」
“但说无妨。”
“为什么警方还没有来,”我抬头看了眼厅内的挂钟,“明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将军你真的、真的有拜托管家前往苏格兰场吗?”
“是吗。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啦,我也希望他们能加快点进度。”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挂钟,又好像在看着什么别的事物。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啊……
“仔细一想,你好像一直都在引导着我们呢。你……一直都处于尸体的第一案发现场。最开始,你让汉尼斯先生把我们召集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呢?你和汉尼斯先生一起去调查留声机的时候,又在做些什么呢?最后,你把我和爱丽丝小姐支开的时候,又打算做些什么?”说着说着,我渐渐低下了头。我害怕他承认,害怕自己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害怕他说出那个事实。不是不敢想,而是不能去想。
「不管和别人说什么,也已经无法回头。」
“哦,听你这么说,我意外地还是蛮可疑的嘛。”
回(へん)答(じ)我(して)啊(よ)……
“你就没什么好解释的吗?”我低着头,想要大声呼喊,但声音又好像被咽喉紧紧锁住。
“没有。”他冷冷地回应道。
指间开始抽动,双拳不自觉地紧握起来。
“在和汉尼斯先生前往包厢前,你曾在舞台上是说过留声机中可能意外地记录着对话。那个时候、明明还不能确定留声机中是否真的记录下了声音,但你为什么敢假定在舞台上就一定发生了对话呢?”
“是口误吗?”我看向他,想要看出他的眼神,想要他亲口告诉我,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想要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
回(へん)答(じ)我(して)啊(よ)……
我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什么,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但并没有那种阴谋被揭露的局促,也不似谎言被拆穿的震惊,那是一如既往地,犹如一潭死水的平静。
不知为何,这种平静,这种不以为意的表情更没来由让我窝火,一股冲动从脚底升起,我走向艾伯特。“艾伯特先生,请把那个东西给我。”
“嗯……”他亮出手中的首饰盒,连同上面包裹着的染血白布。
“我们在传声管道中发现了这个,由汉尼斯先生保管的东西。”我转身面对将军,缓缓揭开上面的白布。
“将军,你应该知道这块方布是什么吧?”
“这块方布,是你从包厢中端走的海绵蛋糕里所垫着的吧。仔细一看,在血迹里面还混着斑驳的碎屑和奶油污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它会被藏在传声管道里面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回(へん)答(じ)我(して)啊(よ)……
“告诉我,将军,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告诉我,将军,你究竟隐瞒了什么?”我掏出将军同提灯一起交给我的某样东西。那是一把转轮手枪,冷硬的金属质感,时刻提醒着我这不是梦。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我还是举了起来,将它对准了将军。
但此时,他的脸上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总是这样。只能在断开的缘分那端,低垂着视线。」
让我相信你啊……
“杀死波斯喵和汉尼斯以及卡帕斯先生的人。犯人,真的、会是你吗?”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啊。
“不,杀死卡帕斯的人是我。”
声音从后方传来,每一字眼都说得很轻,仿佛一根根针落在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