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一束光冷冷地打在了男人的身上。
刺眼的光芒让他浑身不适,他挣扎地起身,随之,一系列的感官被打开。先是厚重的铁锈味钻入鼻腔,随后是贯穿全身的麻木感,紧接着是一阵微弱的滴答声。仿佛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
男人拂过自己的脸颊。汩汩的鲜血从头部流淌下来,血迹被氧化得暗红发黑,正一小块一小块地凝固在脸上。他能明显感觉到头部的伤口,但那疼痛感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自己、这是死了吗?
他疑惑地环顾起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古老的剧院,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舞台上方打着暖黄色的钠灯。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他喃喃自语着,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向舞台。
突然,一束光打落下来,舞台的上方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仪态优美,端庄典雅,脸上挂着一抹熟悉的的微笑,一头松软的卷发也随风飘扬着。
“洁西卡!”男人大声喊道,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就在他快要抓住时,那抹身影连同灯光一齐消失,像是钻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忽而,响起了音乐。那是一段纯净悠扬的笛音,在一个低音后紧接着柔和的弦乐交织而来,和声也随之丰富厚重,带着一丝悲凉又遥远的气息。他不自觉地哼起那段熟悉的旋律,直到第一个音节在嘴边滑落。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是《斯卡布罗集市》,他猛然意识到,那是自己和洁西卡最喜欢的歌谣。
每次听着,她总会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将C大调舒缓地拉长;脸上总是带着那一丝抹不开的笑容;松软的卷发也总是追着她的身影上下飞舞。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他学着记忆中的模样跟着拉长,谁曾想,那道幻影再度出现,在柔和的灯光下,就在自己的耳边,拉起了小提琴,附声演奏着。
“洁西卡!”他连忙喊道,再次扑了上去,然而又是一场空。
果然,自己、是死了吧。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便不再去追寻那幻影,而是颓废地坐在舞台上。
“洁西卡,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啊。”豆大的泪珠连同话语一齐落下,他像个被抛弃在繁华市井的孩子般,哽咽地哭泣着。
“……如果当初我能早点写完剧本,早点回到家中,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或许你就不会……”
“这十年来,我一直、我一直……”他握起那只遍布伤痕的手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无法挽回。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能重新开始……”他低声地说起,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不,亲爱的,我从未后悔。你要知道,我也从未怪你。”洁西卡的身影再次出现,她的声音柔和而温暖,仿佛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可是我怪我自己啊!我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怪自己没能给你足够多的时间,怪自己没能陪你实现梦想,怪自己甚至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啊。”
“亲爱的,我知道你有多么多么地爱我,我也……深爱着你。”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不要再哭了,亲爱的。我一直在看着你,我知道、你一直,你一直都在努力着。”她缓缓上前,抚摸起男人的脸颊,帮他拭去泪水。
指尖上传来的触感,脸颊上传来熟悉的温度。
男人猛地抓起洁西卡的手,没有消失,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脉搏在手中跳动着。
“洁西卡、我……我一直都想见你。”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死死地抱住洁西卡的身影。“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亲爱的。”洁西卡放下他的手,点在他的唇上,“你不是俄耳甫斯,你不能再回头了。”
“为什么?”他抓起洁西卡的手,声音颤抖,眼神中闪烁着不舍和迷茫。
“你的人生还没有结束,你要活下去,在门的另一侧,还有人在等你。你应该知道的吧,汉尼斯,玛格丽特,还有……爱丽丝,他们都在等着你。他们是你人生延续之后的轨迹,而我,而这份记忆,这段过往,会随着你人生的延续而继续活下去。”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
“放手吧,亲爱的。”她抱起男人的脸颊,俯身耳语着。“You don’t have to throw your life away.”
渐渐地,她把脸贴在男人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
很快,一切就消融在舞台的灯光之下。
“谢谢你爱丽丝。”剧作家抱着怀中的‘洁西卡’轻声说道,“还有你们。”
幕布拉开,台下是小翼,上将,波斯喵和剧院的大家。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 ◇ ◇
“谢谢你。”
上将收拾着灯光,寻声望去,一道怅然若离的身影浮现在爱丽丝的身后,若即若离着,她和她一样正依偎在卡帕斯的怀中。
“谢谢你。”她看向上将,再次说道。
她微微笑着,灯光映照着那缥缈的身姿,那身影,仿若夏日晴空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