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坏的气息弥漫在这座荒颓已久的教堂里。石墙斑驳,穹顶残破,几缕月光穿透彩绘玻璃,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多年来,这里都人迹罕至,而此时此刻,数百支蜡烛沿着墙根、散落祭坛四周,跳跃的火光强行撕裂了原本的幽暗。而四周的空气中,则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与难以辨别的异香。
穿着黑色长袍的金发中年男人浑身染血,站立在祭坛中央,他的身后则是一具已被灼烧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此情此景下,正仿佛故事里侍奉魔鬼的邪恶神官。
“你错了,侦探。”男人嗓音低沉,声音在墙壁间幽幽回荡,“这不是杀人,这是——升华。”
话音未落,沉重的木制门扉被猛力撞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升华?可笑。这话你还是留着说给法官听吧。”
清脆而坚定的脚步声踏碎了这里的死寂。被称为“侦探”的黑发男性步入烛火的光晕中,黑色风衣下摆在破门而入的强风吹拂中猎猎作响。他语带讥嘲,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刀锋:“胜负已分,路西安·维耶尔,这场闹剧是时候落幕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耶尔对侦探的宣告置若罔闻,反而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尖利而扭曲,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你的精神已经相当不正常了,维耶尔。”侦探的声音依旧波澜不经。
“哈哈哈哈……让我想想——”维耶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摇曳的烛光,落在侦探身上,“「终局的名侦探」绯名透月……不得不承认,在我所有遇到过的对手中,你的确是最为棘手的那一个。”
“看来你对我很了解呢。”名为绯名透月的侦探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维耶尔的夸赞让他十分受用。“那你也该清楚,像你这种类型的罪犯,最终败在我手中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话虽如此,透月没有丝毫松懈。他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眸,如同鹰隼般紧盯着维耶尔,捕捉着这位杀人魔最细微的动作,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但是,你以为这样你就胜利了吗?侦探!”维耶尔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与此同时,他猛地高举起手中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木质手杖。
看见以前的异状,透月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刹那间银亮的金属枪身在昏黄的烛光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宛如流星破空。
这把MTR-30 Custom型手枪,被透月命名为「Veritas」。它是伴随绯名透月出生入死的忠实伙伴,依靠着这柄银色的裁决之枪,透月不知多少次于绝境中逆转乾坤,击败了无数强大的对手。
冰冷的枪口稳稳指向举止愈发狂乱的路西安·维耶尔。只需指尖微动,扣下扳机,「Veritas」射出的断罪之子弹,便会终结这个恶魔的罪恶生命。
“侦探,我问你一个问题。”
维耶尔抬起头,看向了透月,他本应澄净如碧海的双眸,此刻却翻涌着疯狂与诡谲的光芒,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泥沼,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会产生自己在凝视着深远的错觉。
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解释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攫住了透月的心脏。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吗?”
维耶尔吐出的词句,在此时的透月听来,宛如天方夜谭。
——————————————————————————————————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的天花板。
当这种情景发生,而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昨夜的任何事情时,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风流浪子或许会揉着经历宿醉的脑袋,猜测这是哪家酒店的房间;996社畜也许会惊疑自己是否在办公室加班时昏睡了过去;而中二少年大概会激动地认为,这是通往异世界冒险的序章。
然而,作为享誉全球的名侦探,绯名透月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枕戈待旦的生活。按理说,仅仅是身处陌生的房间,本不该令他有丝毫惊诧。但此刻,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却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的记忆!
透月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加上因为职业的缘故,他素来滴酒不沾。因此,如果昨晚是在酒店或其他地方正常就寝,哪怕现在是刚睡醒的朦胧状态,他也绝不可能对入睡前的环境毫无印象。
这种突兀的的记忆缺失,极有可能是药物作用!
警铃在透月心中骤然大作。
若是一般人有这种想法,大概多少有点被害妄想症。但对于绯名透月而言,这绝非杞人忧天。
经他之手,无数诡谲离奇、伪装为超自然的悬案得以告破,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被送入监狱。绯名透月从业多年来,可谓战无不胜,被世人冠以“反奇迹的使徒”、“天下第一侦探”以及“终局的名侦探”等称号。与之相对,透月亦树敌无数,欲将他除之而后快者不知几何。
总之,干这一行的,谨慎些总没错。
事实上,过去在调查「人偶杀人事件」时,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透月屏住呼吸,极力控制着身体不发出任何声响,仅仅是轻微地转动头部,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视四周。
房间里似乎空无一人。视野所及,是铺着浆洗得雪白的床单的空床、线条简洁的木质书桌、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以及一扇紧闭的深色门扉……
(……似乎也没有监控设备……这太反常了。)
透月在心底暗自思忖。
倘若这是一场绑架,那么对自己的监视未免也太过松懈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风格,透月决定冒险一试。他调整呼吸,轻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有任何束缚感,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但是,总觉得身体……有点奇怪。这也是药物的后遗症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笼罩着他。准确来说,透月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常年背负的重担。
他尝试着抬起自己的右臂,活动了一下手指。同样地,一股强烈的、令人不安的不协调感传来。
(等等……这条手臂……)
透月的目光凝固了。
被他抬起、映入视野的,是一条白皙胜雪的纤细手臂。
这绝对不是他的手臂!
透月经年累月风霜洗礼,早已拥有一双筋肉虬结又粗壮有力的雄健手臂,怎可能是这副不沾阳春水的娇柔模样?
天哪!这是致幻剂的作用?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他不信邪地再次抬起左臂,用力挥了挥。然而,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截白皙如玉的纤臂。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解开过无数奇案谜题的绯名透月,此刻也彻底怔住了,脑海中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他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几乎是踉跄着从床上跳下来,冲向房间北侧墙边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
光洁如水的镜面上,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得令人屏息的少女。
柔顺的青蓝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一双翡翠般剔透的绿色眼眸,此刻正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带着一丝茫然与无措。肌肤白皙胜雪,几乎完美无瑕的五官组合出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容,纤细玲珑的身材更是楚楚动人……
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啊。
即便是对异性外貌一向不太在意的透月,在看到镜中人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发出了这样的赞叹。
然而,然而——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难道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侦探绯名透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坚信那些看似玄奇诡异、不可思议的神鬼之事,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人为的诡计与逻辑的脉络。正是凭借着这份坚不可摧的信念,他才得以洞穿无数精心布置的“奇迹”假象,直抵唯一的真相。
侦探绯名透月的双眼仿佛能够看穿隐藏在"奇迹"之下的一切虚妄,正因如此,人们才会给他冠以"反奇迹的使徒"这一称号。然而现在,最超现实、最不符合逻辑的事态,正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透月感觉自己原本坚如磐石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