雫看着舞衣,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换了话题:“那……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还没吃午餐吧?要不我们一起去食堂,换个环境,或许能刺激你想起些什么。而且,补充营养对精神恢复也很重要。”
“嗯!好!麻烦你了,千堂同学!” 舞衣立刻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和雫一起行动,无疑是收集情报、了解这个陌生地方最快的方式。
于是,两人并肩走出了宿舍楼。
当宿舍门在身后合拢,踏入阳光下的瞬间,舞衣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煌稜学院的全貌,然后,她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如果说宿舍楼内的样子总体还算符合常识的话,现在浮现在舞衣眼前的,则是一番令人惊奇的景象——蓝色的天空明净得像洗过一样,几缕细长的云带悠然飘过。远处的教学楼并非钢筋水泥的造物,而是如同白色象牙雕琢而成,塔楼尖顶闪烁着柔和的辉光,建筑与建筑之间甚至有悬浮在半空的、流动着光芒的奇妙回廊连接。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活力的“气息”,她看到,庭院里花朵的花瓣边缘流淌着微光,随着某种韵律轻轻翕动;路边几块不起眼的石头上,镌刻着复杂的符文,正有规律地明灭闪烁;偶尔有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走过,他们或是手掌中会跳跃起细小的、五彩斑斓的光点,或是脚下荡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这……不是幻觉,也不像什么高科技投影……)
舞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空气中的能量流动……物质的细微变化……如果我没疯的话,这些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现象,只是……似乎遵循着一套独特的法则。)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处的,恐怕真的是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甚至比发现自己变成女孩子更加难以接受。
“白城同学,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舒服吗?” 雫注意到了舞衣瞬间的僵硬和失神。
“啊,没、没事……” 舞衣迅速回过神,用袖子掩饰般地擦了擦额头,强装镇定,“只是……外面的景色真漂亮啊,我好像……第一次这么仔细看来着。”
这个借口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倒也合情合理。
雫闻言,脸上露出些微的柔和:“嗯,学院的景色确实很美。这里的环境受到了‘结界’的保护和滋养,和外界是很不一样的。”
“结界?” 舞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故作好奇地追问,“千堂同学,既然我什么都忘了……能不能,稍微给我讲讲课上的内容?比如,我们到底在学些什么?还有这个学院……”
雫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好,一直想着失忆的事情反而会焦虑。正好昨天刚上过「魔法史」课程,那我们就复习一下上一节课的内容吧。”
雫一边带着舞衣,沿着铺满奇异发光石板的小径走向食堂,一边用她那认真而条理清晰的语气缓缓讲述起来:
“简而言之,我们所在的煌稜学院,是专门培养「魔术师」的地方。而所谓的魔术,也并非凭空产生,它需要依附于一种遍布世界的「自然魔力场」才能发动。”
“自然魔力场?”
“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无形的能量网络,它来源于大地深处的「源脉」。源脉就像是大地的血管,流淌着魔力之源。” 雫解释道,她的措辞像是在复述教科书,但很清晰,“然而,在几百年前,发生了一场被称为「魔力崩坏」的异变。”
“魔力崩坏?” 舞衣的心跳微微加速,她预感到这会是关键信息。
“是的。那场异变的具体原因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但结果是,全世界绝大多数的源脉都因此枯竭或者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失去了传导和汇聚魔力的能力。失去了源脉支撑,自然魔力场也随之瓦解,魔术在世界上大部分地区都变得难以施展,甚至完全消失了。”
雫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只有极少数地区,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或是「黄金时代」遗留的强大结界保护,还保存着相对完整的魔力循环系统。这些地方,我们称之为「结界遗域」。”
“所以,煌稜学院……” 舞衣顺着她的话引导道。
“没错。”雫点头,“煌稜学院就坐落于目前已知的、日本唯一一条尚存的大型源脉——「煌稜源脉」之上。因此,这里也是现存少数还能稳定进行魔法研究和教育的地方之一。”
“原来是这样……” 舞衣低声喃喃,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雫继续说道:“「魔法界」本身在不断地衰弱,然而,在外界看来,魔术依旧是如此地危险而难以控制,而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也变得越来越‘不需要’魔术了,因此外界对魔法的态度,越来越从尊敬转向忌惮。最终,在各方压力下,残存的各大魔法界势力与外界的各个世俗政权签订了《圣域协议》。”
“《圣域协议》?”
“嗯。协议规定,所有关于魔术的研究和使用,都必须严格限制在几个被指定的「圣域」之内进行,而就像我刚刚说的,煌稜学院所在的这片区域,就是其中之一。同时,为了防止魔法力量外泄从而导致滥用,也为了保护「圣域」不被外界干扰,协定严格禁止所有在校师生以及圣域内的居民与外界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系。无论是书信、电话,还是其他的什么方式,都不被允许。”
建立在特殊地点之上,与外界隔绝……
(等等……如果真的完全隔绝,那……)
舞衣抬起头,青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困惑,像是努力在混乱的记忆里搜寻着什么,“那个,千堂同学……如果这里和外界是不能联系的,那为什么我好像……隐约记得,社会上有些名人,他们的履历上写着是煌稜学院毕业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雫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平静地解释道:“嗯,确实有毕业生在外活动。据我所知,要离开‘圣域’重返外界,只有两种被允许的途径。一是成为「咒法管制委员会」的一员,据说在一些情况下能被特许短时间外出,但有这个资格的人凤毛麟角。而另一个方法……”
雫转过头,望向了蓝宝石般的无垠青空,“另一个方法,则是放弃自己作为魔术师的一切,接受「第五式·虚白之仪」的洗礼,失去在煌稜生活的一切记忆,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这么说来,那些在外面的毕业生,他们大部分都是……”
“没错。”雫的回答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许多你可能听闻过的社会名流,或许都曾背负着家族和其他背后势力的期望,亦或是带着自己的野心来到煌稜探寻魔法的奥秘。但最终,因为我们不得而知的原因,他们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最后,只能回到外面那个熟悉的世界,重新开始追逐世俗的成功。”
说到这里,雫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有一丝极淡、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飞快地掠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原来是这样……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棘手啊……难怪即便是绯名透月那遍布世界的情报网,也从未捕捉到相关信息,原来是消息流通的渠道彻底被人为阻断了。)
舞衣跟上雫走向食堂的脚步,步伐平稳,但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她要调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的原因,要找到一切的真相,要回到名侦探绯名透月的事业中去,注定不得不需要从煌稜之外寻找情报。
“既然自己变成了白城舞衣,那原来的绯名透月怎么样了?”、“路西安·维耶尔现在什么情况,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吗?”……这些问题在煌稜学院这一隅之地,恐怕很难找到答案。
而若是尝试雫所说的第二个途径,消除这里的记忆,则是如今的她万万不敢尝试的。
现在的“白城舞衣”情况太过特殊了!那所谓的‘失去在煌稜生活的一切记忆’,其界限究竟在哪里?她脑海里那些属于‘绯名透月’的核心记忆、她作为侦探积累的知识、经验、推理能力,甚至可以说是绯名透月其人的存在证明……严格来说,这些都是在她“变成”白城舞衣之后,身处煌稜“期间”才在这具身体里出现的!而若轻易的接受那所谓「第五式·虚白之仪」,那‘绯名透月’的一切,会不会被一并抹消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要走这条路,大概必然要接触学院的高层。那些深不可测的魔术师,很可能会拥有看穿自己真实情况手段。到时候,她会被当成什么?非法入侵圣域、窃取情报的间谍?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存在?以这里严苛的信息管制来看,等待她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险。
(这样的话,想要找到真相,必须得先想办法突破这所谓「圣域」的壁垒吗?)
这个念头让舞衣第一次感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茫然与动摇。
过去的绯名透月,那个被冠以“世界第一”之名的侦探,总是那么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傲慢地相信着自己的头脑。他坚信逻辑与理性是解开世间一切谜题的万能钥匙,任何困难、任何诡计在自己缜密的分析面前最终都会无所遁形。
可是现在……巨大的怀疑,如同难以散去的浓雾,悄然笼罩了她的心房。
(魔法……)
这个词在她脑海中沉重地回响,带着仿佛能够倾覆一切的巨大力量。
在这个光怪陆离、魔法真实存在、甚至能够抹消记忆、隔绝世界的‘圣域’里……自己曾引以为傲的武器——逻辑和理性,还能像过去一样绽放其光耀吗?
此时此刻,舞衣的心中,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