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郊外的山丘上。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光辉洒满了这片宁静的山丘。
“葬灵术——镇魂曲。”
希尔维娅把背上的十字架“咚”的一声重重插在地面上,熟悉而神圣的咏唱声从她口中缓缓传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以那竖立的十字架为中心在草地上迅速展开,繁复而玄奥的符文在阵中流转,从中延伸出一条由光芒编织而成的道路,一直连接到遥远的天空彼方,与那绚烂的晚霞融为一体。
(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非常漂亮呢……)
在这个与琉伊分别之地,爱丽丝又将跟她认识的新朋友玖乃告别了。
她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可是离别终究是令人难过的事情。
“那么,先从这家伙开始吧。”
最先取出的是那个封印着半身恶灵的棺材,一想到那个恶灵生前犯下的罪行,以及它那扭曲疯狂的记忆,爱丽丝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希尔维娅小姐!那个恶灵生前就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家伙!它活着的时候,不仅以残杀动物为乐,还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过自己的同伴!之前你调查过的那起‘冒险者身体被砍成两半’的事件,就是他做的!”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希尔维娅。
“是吗,那这家伙恐怕连接受净化的资格都没有呢,应该会直接下地狱吧,不止是净化之火,还会被冥界最高级的火焰炼狱之火永永远远地的灼烧下去——那么,开始葬送了,你就慢慢在那个世界吃苦头吧。”
希尔维娅的语气不带一丝怜悯,她将棺材放在魔法阵的中心轻轻打开了盖子,半身恶灵立刻便从棺材里面飞了出来,被强制吸进了光之道。
【欸欸……?要去……哪里……?】
【哪里呢……?这里是……哪里呢……嘻嘻……切开……要切开……】
疯狂而错乱的呓语在光道中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那么接下来是这个棺材了呢。”
“是啊……来吧,玖乃。”
“……好的,姐姐,就让我们帮她们送行吧,咦,不对,明明玖乃也会马上就追上去的。”
希尔维娅打开了第二个棺材,这一次从里面飞出的是属于神殿幽灵们的灵魂之火,在光道的指引下,它们井然有序的踏上了回归彼岸的旅途。
看着那漫天飞舞的光点,玖乃原本强撑着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露出非常寂寞的表情。
毕竟那不是短短几十年,而是长达五百年之久,日日夜夜相处所累积下来的深厚感情啊……爱丽丝完全无法想象这种级别的离别究竟会是多么的痛苦。
“被恶灵吸收的灵魂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所以没办法道别呢……”
“嗯,不过安心吧,在那个世界生活的过程中她们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了,你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是啊,很快会再见面的,能够和同伴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将会再度到来,又何必感到悲伤呢?
接下来就轮到玖乃了。
“轮到你了,玖乃,对人世间的留恋,已经没有了吗?”
“……是的——不过一点也没有这种话肯定是骗人的,但是最能在最后看到这么美丽的天空,就觉得……其实也不错?”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那条由圣光构成的道路向着无尽的天空延伸而去,景象确实美丽得令人窒息。
沐浴在这片金色的光辉之中的玖乃背影,简直就像是一位即将回归天国的天使一样,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与圣洁。
“……而且,我最后也见到了姐姐大人。”
玖乃缓缓地走到魔法阵上,然后转过身来,对爱丽丝露出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虚幻般的笑容。
看到玖乃这副落寞的模样,爱丽丝很想冲上去抱紧她,但这样做只会徒增玖乃对现世的留念,而且爱丽丝也怕自己这么做最后肯定会哭出来,还会害得让玖乃担心,所以她必须忍耐。
“那么——”
“那个……玖乃!可以问你一件刚才来不及问的事情吗?”
爱丽丝突然开口,打断了玖乃看着像告别的话。
虽然玖乃有些困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嗯,可以哦……是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要叫我‘姐姐大人’?”
她一直没搞懂的是,玖乃明明有自己的亲生姐姐,为什么后来会突然改口,用这种带着浓厚敬意和亲昵的称呼来叫她呢?
“……啊哈哈,可能是因为爱丽丝大人真的太像我的姐姐了吧……所以在不小心脱口而出后才会一直这么叫下去,那个……非常抱歉!”
“咦咦!?就像是不小心叫别人妈妈那种感觉吗!?”
“谁知道呢,或许单纯就是这样吧……啊,到告别的时候了呢。”
她的话音未落,脚尖处已经开始有细碎的光点升腾而起,慢慢变成光之粒子。
告别的时候到了。
“最后一段时间能见到姐姐大人,玖乃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哦,那么,再见了,姐——”
带着一副柔和的微笑,玖乃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了黄昏的空气之中,留给爱丽丝的是一句没说完的话。
爱丽丝能猜到那句没能说完的话后面应该是什么,她结束了自己的假笑,脸上布满了悲伤的情绪。
一切结束之后,希尔维娅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将那插在地面的十字架从地面拔了出来重新背在了背上。
随着十字架的离开,地上的魔法阵和那条通往天际的光之道,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爱丽丝,走吧,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好的……”
虽然心中充满了不舍,但她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默默转身,缓缓走回人类应该居住的城市。
·····
(呜哇……探险果然还是非常累人啊……)
回到旅馆后,爱丽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不已。
不仅如此,在神殿里沾上的那些泥巴和灰尘好像还把她的身体和头发都弄得特别脏。
那么,在这种时候,能让女孩子恢复精神的第一要务,当然是——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啦!
“幸好这间旅店有浴室。”
爱丽丝忍不住感叹。
没有独立浴室的廉价旅店到处都是,还好希尔维娅选的是这种设施齐全的高级旅店呢。
“之后还得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才行呢……”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依次脱下了沾满灰尘的外套、贴身衣物、还有内衣,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迈着愉快的小跳步跑进了那间散发着温暖水汽的浴室。
“好——!在舒舒服服地泡澡之前,得先把身体洗干净才行~”
爱丽丝先往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然后用木勺哗啦一声,将温热的水泼在身上,适应了一下水温。
接着,她乖乖地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拿起一块散发着好闻香气的香皂,在身上搓出绵密的泡沫,仔仔细快地清洗着身体。
顺便把头发也洗了吧!她闭上眼睛,在银灰色的长发上挤上洗发露,耐心地**出丰富的泡沫。
(……嗯……好温暖……)
感受着热水散发出的、包裹着全身的舒适温度,爱丽丝不禁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这里的热水之所以会这么温暖,是因为有通过冒险者们采集来的灵魂结晶来运作的魔力锅炉吧……还有,手上这个能搓出这么多好闻泡沫的香蒲草香皂,也是因为有那些能够前往危险栖息地采集素材的、强大的冒险者们,才能被制作出来……)
(……能够像那样通过自己的努力帮上别人忙的人…真好啊……好羡慕……)
(不过如果我帮希尔维娅小姐驱逐恶灵,也算是能帮上别人的忙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些。
洗完了头发,爱丽丝用热水将头上的泡沫彻底冲洗干净,然后用毛巾轻轻擦干了还在滴水的发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
出乎她意料的是,就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一张挂着满脸灿烂笑容的女孩脸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这个女孩,此刻正站在她的正后方弯着腰从她的头顶上方好奇地窥视着她的脸。
“咿呀——!!”
突如其来的倒立鬼脸,把爱丽舍吓得尖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直接从那张小凳子上摔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撞到的后脑勺,随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刚才……是向后倒下的吧?没记错的话,自己背后是有个人的吧??那为什么没有撞到那个女孩?难、难道说……果然是……幽灵……!?
“……呃,咦?”
由于浴室内雾气弥漫,再加上那个女孩刚才正好站在灯光的逆光处,爱丽丝一直没能看清对方的容貌。
而她刚才那一番夸张的摔倒动作似乎搅动了室内的空气,让浴室里的雾气稍微散开了一些。
眼前那个女孩的面孔也终于清晰地浮现在了爱丽丝的眼前。
那是一张非常可爱的脸,这张脸此刻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俏皮笑容。
这脸有点……不,是非常眼熟。
“玖、乃……?”
“是的,姐姐大人,我是玖乃哦!”
·····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之前是假装升天??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用送葬恶灵那种方式强制把你葬送了!”
希尔维娅现在非常生气,这也难怪,她明明应该已经把玖乃送走了,可玖乃现在却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里。
洗完澡后,爱丽丝硬着头皮,带着这个本该已经消失的玖乃来到了希尔维娅住的房间。
结果,在看到玖乃的瞬间,希尔维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拔剑,在爱丽丝的拼命阻拦下,才变成了现在这种审问的场面。
“好、好了好了!希尔维娅小姐!您、您先冷静一下!”
爱丽丝挡在玖乃面前,试图安抚眼前这个差点就要炸毛的金发美少女。
“玖乃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对吧?对吧?!”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给身后的玖乃使眼色。
而玖乃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跪坐在地上,像一只做错了事被主人责骂的小狗一样,缩着小小的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看到她这个样子,爱丽丝无比确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是的……”
玖乃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声地开口了。
“其实之前玖乃附身在姐姐大人身上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意外?”
“嗯,玖乃的一部分灵魂似乎和姐姐大人的肉体连结在一起了,所以现在没办法离开姐姐大人太远的距离。”
“咦!?这样下去,玖乃不就因为我的缘故没办法去那个世界了吗?希尔维娅小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不然这样的话……玖乃也太可怜了……!”
“唉……爱丽丝,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虽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你主动让她附身导致的,不过要是再这样下去,你的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影响也说不定。”
“我怎样都没关系啦,从我决定要她附身在我身上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对应的觉悟了!那个时间点要是不这么做,我和她都会成为那个半身恶灵的食物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
“……玖乃、对吧。你刚才说你的灵魂和爱丽丝肉体连在一起了……其实用我的剑斩断根源就能解决,只不过就算能斩断,也无法保证两者的灵魂能保持在完整的状态。”
“这样吗……”
“唉……所以说,或许还有其他安全的方法,但是目前只能维持现状,我也不想一不小心伤害到你们两个。”
这也意味着,从今天开始,爱丽丝要和幽灵少女玖乃一起行动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似乎不能说这是件好事,但想到还能继续玖乃在一起一段时间,爱丽丝还是忍不住感到有点小开心。
“不过,爱丽丝,你自己要特别小心。我之前也说过,没有肉体的灵魂处于非常不安定的状态,只要有一点点契机,就有可能产生扭曲。”
希尔维娅沉思了片刻,又用一种更加凝重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不,说不定在本人也没能发现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什么微小的扭曲了也说不定。”
“那、那个,玖乃这么坚强,一定没问题的,对吧,玖乃?”
“是的!虽然有点没自信……不过玖乃就是玖乃!我会努力不给大家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