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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内,烛羽星弦的船员们都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消息,谨慎地打听着消息。
刚玉以熟悉环境、表达对守约领防御力量的“兴趣”为由,在乔治或他手下卫兵“陪同”下,有限地调查了城市的建筑布局。
据她所见,这座城市布防设计可以称得上相当精妙,每片区域的民宅中间都有一座高塔作为防御支点,而高塔与高塔之间的距离亦恰到好处,不仅能以最快速度彼此传递街道战况,还能以火力对彼此进行交叉掩护。这大概也是为何即使塔身上的浮雕被大量铲去,建筑的布局却没有明显变动的痕迹。
即使单个塔楼失守,城市下方发达的地道系统也能让难民与士兵快速地完成转移。薇洛莉亚曾在学院看见的,由城主路易斯设计的地道系统,被没有一丝偷工减料地实装到了城内。所有的居民都能在情况危急时直接转入城主府中央的擎天高塔,进行避难,协助防御。
单从这点来看,路易斯和斯诺宾莎这对城主父子,绝对称得上是尽职尽责。刚玉也为此更加好奇斯考文任前与任内所具体发生的事情。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一方面,一行人的收获却相当可怜。扎克和乔尔试图和临近的居民接触、打探消息,但士兵们的管制让他们机会有限。即使好运来临,城中的居民也对他们这群外来者表现的颇为警惕——即使是城里的小孩也对他们守口如瓶。
说到小孩,两人倒是有一个发现:孩子们根本不在悬吊着烛人贵族尸体的广场里玩闹,成人也带着他们尽量避开那里。这似乎说明,城中的居民们似乎也对这样的举措有所排斥。
但很遗憾,这可能也是他们唯一的发现了。
相较起来,艾兰妮的收获则要大得多。守约领的医院缺乏人手,即使仍是“不能信任的外来者”,作为船医的她依然被编入了医院中帮忙。而凭着专业的知识,温婉的外貌与气质,以及相当不错的社交能力,她很快和护士打好了关系。
而她也因此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医院的地下部分就关押监禁着几名烛人贵族,被强迫用蜡塑术修复继续处理的伤口,或者接合断肢。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通往地下的通道有卫兵看守,只有治疗重伤患者的护士和医生才能凭凭证进入。
“除了医院,其它地方也有关着的烛人贵族,像工厂就有负责制造物品,或者印册子的,”护士这么说道,“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让那帮吸血鬼就这么死掉也太便宜他们了,总得留下几个来活着还债,”聊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大饥荒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斯考文那种畜生的宅子里却还藏着那么多肉罐头!如果不是温德医生把那些搜了出来,我的弟弟可能也要饿死了……”
“大饥荒……听起来可真是残酷呀,”艾兰妮发现机会就在眼前,立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能详细讲讲那时的情况么?”
可是话一出口,护士便连忙捂上了嘴巴:
“抱歉,艾琳姐,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温德阁下也强调了不要怀旧,虽然他们也没有罚的又多重,”她的声音不至于恐惧,但有着切实的歉意与尴尬,“但你们还没被温德医生确定没有问题,我就先在这和你聊不鼓励讲的事情……”
不太合适吧?护士的眼神在这么说。而艾兰妮也识趣地算了点头,巧妙地撇开了话题。
见此,护士也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补充道:“不过,如果等温德医生见过你,觉得没问题了,我应该还是能和艾琳姐聊的。”
坏消息是,城主温德这似乎一直都很忙。到了第三天早晨,一行人仍旧没等到召见的消息。连乔治都等得有点不耐烦,先将刚玉、扎克、乔尔三人临时编入了城卫队,“提前做一点磨合”。瑞恩自然也随扎克加入了其中——不过是作为武器。
六人中有四位进了城卫队,一个在医院里忙碌,薇洛莉亚便独自到医院取药品,随后取了几本医院的手册,在人多的休息室坐下阅读,同时一边偷听休息室内病人的谈话,一边在脑内思考破局的方法。
少女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纤蜡纸页上划过。手册上那些过于“现代”的排版和用语,像一根根细小的尖刺,不断撩拨着她深埋心底的遥远回响——那属于一个有着天空,阳光理所当然的世界;以人为薪当受谴责,而非无奈共识的世界。
她至始而终没有透露过自己穿越者的记忆和秘密,这次也是如此。因此她也必须独自背负由温德的“异常”所勾起的,庞大的不确定——温德是否是穿越者?如果她是,那会迎来一场温暖的重逢,还是一个更发诡谲的角争?除了温德和她之外,是否还有更多来自异乡的灵魂?
她会来到这个世界,这背后是否有可能藏着更多的阴谋和秘密?
想想吧,那些从卵中被发现的人类;他们所谓的“人类语”,薇洛莉亚前世的母语;还有他们所梦见的,薇洛莉亚同样曾见过的“天空”。
除了对食物的偏爱和对“正确”的执着,她对地球没有太多的眷恋,因而她总能把这份追思埋藏,只是当一个有着超越的道德与知识的烛人贵族。但过于熟悉的用词,还是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太多的摇摆与忧虑。
你是什么人呢,温德?
我是否该和你相认?
没有答案,因为信息不足。
她必须见到她,而且,不仅仅如此,还要和她单独相处,去试探她的知识、观念还有习惯。
“结果还是得等啊……”金发少女微微叹息,紫色的眸子里尽是忧虑。
即使将这个庞大的谜团视而不见,令一个迫在眉睫的生存难题同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血液伪装。
艾兰妮带回的消息让情况变得更加严峻。医院的护士在知识上或许不够专业,但对自己的工作却有充分的细致,且遵循着严格的流程,会为每一个抽血的针管标好编号。而具体的实验亦证明,简单的染色剂或者皮下藏血的小把戏,很难真的骗过她们;而如果当场施法,无论是临时制血还是法术愚弄,都需要她调动术阵加以辅助——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术阵亮起的光晕。
成功率微乎其微,风险却高到无法承受。
不过,至少从被囚禁强迫劳动的贵族们来看,她未必会被直接处死,这姑且算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她烦躁地合上手册,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休息室里零星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伤兵和病人。他们的谈话内容乏善可陈,多是关于伤势恢复、下次巡逻排班,或者对食堂伙食的抱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无法拼凑出任何能解决当前困境的图景。
就在她思绪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挣扎却找不到出路时——
呜——呜——呜——!
代表潮汐来袭的号角尖锐地划破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