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可笑、同样该死、同样老套、同样无聊的犹豫。
她收起双拳,指甲扎入掌心:是精心布置的伪装,还是她坚持至今的底线?是全船人的安危,还是一个孩子的生命?对一个孩童见死不救是不道德的选择,那弃五名伙伴的安危于不顾就道德么?
她纠结无比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但忽然,一个念头,冰冷而沾满毒素的念头,如蜂针般突兀地扎入了她的脑海。
毒针刺死了老套的两难抉择,她天人交战的内心也在一个刹那里彻底归于平静。
“呵。”她甚至为此轻笑出了声。
你在犹豫什么、纠结什么?薇洛莉亚,你是不够清醒么?
这分明是一个机会呀!
一个千载难逢,绝无仅有的机会呀!
比起绞尽脑汁去编织那个成功渺茫、漏洞百出、迟早会被揭穿的血液谎言,隐藏身份,战战兢兢地去当“来自外界的掮客云曦遥”,去成为“即使暴露身份,独面恶魔,也要拯救他人的英雄”,成为“背叛了污秽的身世,出淤泥而不染的薇洛莉亚”岂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为何不去接过一枚更加光荣的荣誉勋章,为何不去谋求一份更为有力的的政治筹码?
犹豫与不忍如雾般从紫罗兰的眼眸中消散,从眼底浮现的,只有棋手落子时的机敏与算计。
她当然要救那个女孩,而且,还要把整场救援都变成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有个孩子——那边屋子里还有个孩子!”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急切的情绪,朝四周呼喊,声音刻意抬高了半分,“有人能帮帮忙吗?来个谁,去救救她!”
一片寂静,一如她的预料。
她本就不是真的在求助,而是要引来他人的瞩目——没有观众,演出便毫无意义。
“是朵拉……那是我的朵拉!”方才丢失孩子的妇女扑到窗前,声音嘶哑,“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救我女儿?拜托,救救她——!”
仍旧是死一般的沉默。有人低声提议呼叫清剿小队,可望着那幢正在恶魔撞击下剧烈摇晃的房屋,谁都清楚根本来不及。
抓住最压抑的瞬间,窗边的薇洛莉亚咬紧下唇,双手攥紧,像是被无力感逼到极致般地猛然一跺脚:
“别怕——我去带她回来!”
白皙的双手画出繁复而华丽的术阵,光芒为她覆上闪亮的薄纱;狭窄的窗口仿佛迎接主角的登场,瞬间扩宽成宽广的门扉;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她便助跑、加速,跳起,纵身跃入恶魔汹涌的街道中!
这绝不是最安全、最高效的方法。如果纯粹地想要救人,那她应该直接塑造出两个浮空手,将女孩从屋内捞入医院。
但她绝不会这么做——那样太安全、太随意、太轻描淡写了——如此的善行只会得到最最微薄的感谢。
必须是牺牲,而且是被目睹的、精彩的牺牲,才会得到所有人的铭记。
寒风扑面,扬起她鎏金般的发丝,冰屑纷飞,宛若为她加冕。一级级蜡阶自虚空凝结,铺成通往屋顶的阶梯。她踏步而上,身姿不像战士那般凌厉,却轻盈如舞,优雅夺目。
“是蜡塑术!她是烛人贵族!”
“卫兵在哪?这不会是底下逃出来的囚犯?”
“她的火焰是蓝色的……没用血肉制剂!”
“都什么时候了?她是在救人啊!”
惊呼四起,猜疑、恐惧、敬佩──种种目光尽数汇聚于她。而她唇边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笑意。
剧本早已写好,如今只差掌声。
首先是阻挡怪物的攻势。
少女旋身,蓝色的裙摆如花朵般绽开,数枚蜡矛凭空浮现,射向最先扑来的两只恶魔,轰然爆裂,将它们打落地面。紧接着是“筑城者”的“熔瀑之墙”,蜡流轰然而下,怪物顺势跌落;最后再于屋顶边缘立起自爆拒马,封锁路线,以防万一。
接着是救援目标。
蜡质的房顶如雪般消融,又化作软垫承她落下。她疾步走向提前记忆中的角落,一把将啜泣的女孩搂进怀里,用融化冰雪的温柔声音向她开口:
“已经没事了,小妹妹,”她抚过女孩的头发,擦去她的泪水,“姐姐来救你了,已经没事了。”
她将女孩的脸轻轻按入自己胸前,同一时刻,却又将施法的右手指向摇摇欲坠的墙面。微弱的爆炸在其上接连地响起,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因此更加脆弱。
女孩的视线受到她的遮挡,外界的视线受到墙壁遮挡,所有的声响被恶魔的躁动掩盖,无人得以知晓她的所作所为。
“砰!”
恶魔猛撞墙面,早已被动摇的建筑应声坍塌!蜡块、碎冰如雨砸落,激起一片雪雾。
医院窗口传来压抑的惊叫。
早有准备的护盾瞬发展开,将二人笼罩其中──但头顶的防御却被她刻意削弱。一块坠石划过额角,鲜血霎时涌出,对白金的长发添上了一笔赤色。
于是,当雪尘散尽,人们看见的是──孩子完好无损,而救她的人伤痕殷然。
“她们没死!还活着!”
“她真的做到了……她救到人了!”
短暂的欢呼旋即被新的恐惧压回喉咙:恶魔仍未退去,虎视眈眈。
于是,来到计划的第三步──
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