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落，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齐瑶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仰头望着这所百年名校镌刻在花岗岩上的校训，深吸一口气。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个清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上锁的抽屉。齐瑶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转身，行李箱失去平衡砸在她的脚背上，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齐瑶？"陈明浩睁大了眼睛，胸前"学生会副主席"的蓝色挂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真的是你？"
三年时光将他雕刻得更加挺拔，曾经略带稚气的下颌线现在棱角分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他弯腰扶起她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面，而非隔着商业战争与高中毕业的漫长时光。
"陈...学长。"齐瑶找回自己的声音，刻意用了这个生疏的称呼。她揉了揉被砸痛的脚背，借机避开他的目光，"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我在经管学院，今年大二。"陈明浩接过她手中的入学材料袋，指尖不经意相触时，两人都像被静电打到般缩了缩手，"你是...音乐学院？"
齐瑶点点头，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作曲系。"
一阵风吹过，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时间在低声细语。三年前那个未能兑现的承诺突然浮现在两人之间，清晰得几乎有形。
"我带你办入学手续吧。"陈明浩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柔，"算是...学生会服务。"
他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不时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了。齐瑶注视着他挺直的背影，思绪飘回高三那年——在得知陈氏集团对齐氏的收购意图后，她取消了与陈明浩的约定，之后也一直刻意避开他，直到毕业。而手机上他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那条警告她关于公司内鬼的消息。
"3号女生宿舍...应该是在湖滨旁边。"陈明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正好顺路，我待会要去那边教学楼上课。"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校园主干道，沿途陈明浩不时被其他偶遇的学生会成员打断，询问各种迎新事宜。齐瑶默默观察着他游刃有余地处理问题的样子，与记忆中那个在社团活动教室门口红着耳根递情书的大男孩儿已经相去甚远。
"到了。"陈明浩停在一栋红砖建筑前，"你的房间在502，电梯在左边，抱歉，阿姨估计不允许我送你上去了。"
齐瑶接过行李："谢谢，没事的，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等等。"陈明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立即松开，像是怕烫伤般，"你...今晚有空吗？"
银杏叶在他们之间缓缓飘落。齐瑶注意到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金色。
"我想正式向你道个歉。"陈明浩的声音低沉下来，"为三年前的事。"
齐瑶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那段往事，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告诉她，有些约定从未真正结束。
"你..."她听见自己说，"知道学校哪里有钢琴吗？"
陈明浩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辰："在音乐学院楼大厅，那里有一架。"
“嗯...那就晚上七点，”齐瑶抬起目光，“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陈明浩用力点了点头。
齐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不远处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她慢慢松开紧握的行李箱把手，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其他三位室友还没到。齐瑶选了靠窗的床位，机械地整理着行李，思绪却不断飘向晚上即将到来的会面。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相框——高中毕业时与父母的合影。照片里，齐岳搂着女儿的肩膀，笑容中满是骄傲。那场商业危机最终平安度过，多亏了"神秘人"的《白衣骑士计划》和陈明浩最后的关键信息。
而这两个"功臣"，在今天再一次相遇了。
傍晚七点，齐瑶坐在音乐学院大厅的钢琴前，她特意换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的颈线。当看向从大楼门口准时出现的那个男生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了揪裙摆。
陈明浩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枝新鲜的银杏枝，嫩绿的叶子和金黄的小花还带着雨后的露水。
"路上看到的，银杏的花倒是很少见。"他将银杏枝放在钢琴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放置什么珍贵物品。
齐瑶注视着那片绿色树叶，不觉想起高中校园里的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每次体育课她不想运动时都会在树下遮荫。
陈明浩在琴凳旁站得笔直，像个等待宣判的被告："齐瑶，我要为三年前我父亲对齐氏做的事道歉。虽然我当时不知情，但作为陈家的一员，我负有责任。"
他的声音诚恳而沉重，与齐瑶记忆中那个阳光学长判若两人。
"但你也帮了我。"齐瑶抬头看他，"如果不是你的警告，我们肯定找不到那个内鬼。"
陈明浩苦笑一下："那点微不足道的弥补，远远不够。"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报考这所大学，很大部分原因是听说你被保送了这里的音乐学院。"
齐瑶睁大眼睛，手中的纸杯微微倾斜，水差点洒出来。
"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道歉，解释清楚。"陈明浩的目光落在钢琴黑亮的表面上，"那场收购案后，我和父亲大吵一架。我告诉他，如果用这种方式扩张商业版图，陈氏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盟友。"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给陈明浩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齐瑶看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阴影，像是长期熬夜的痕迹。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后来我大学选了经济学，而不是他希望的MBA速成班。"陈明浩的嘴角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我要用正确的方式学习商业，而不是靠吞并别人心血。"
这句话触动了齐瑶内心某处。她放下纸杯，手指轻轻抚过琴键，一个和弦在空气中温柔地振动。
暮色渐浓，音乐学院大厅里的灯光逐渐亮起。齐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游走，弹奏着零散的音符。
"我欠你一场独奏会。"她轻声说，"这首曲子——《辰星划过的声音》。希望你喜欢。"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恰好消失在地平线下。齐瑶弹奏的已不再是三年前那首单纯的少女幻想曲，而是融合了两世记忆、商业战争与未竟之约的复杂乐章。前半段明亮如初遇，中段转为紧张激烈的对抗，最后归于柔和深沉的和解。
弹到尾声时，齐瑶感到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陈明浩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学院大厅重新回归宁静而祥和的氛围。
"谢谢。"良久，陈明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有些沙哑，"你的琴声，如同当初一样打动我。"
齐瑶也不觉露出一抹微笑，但少女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饥饿的响声，她为了这场不太正式的演出收拾打扮自己而没有去吃晚饭。
"饿了吗？"陈明浩适时察觉到了，光线下的笑容温暖而真实，"我知道校外有家面馆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
齐瑶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初秋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陈明浩不动声色地走在了上风处，为她挡去大部分冷风。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我和几个同学组了个创业团队，做音乐版权区块链。你有兴趣加入吗？正好缺懂音乐又懂商业的人才。"
齐瑶挑眉看他："你这是看中我的音乐素养，还是商业头脑？"
"都看中。"陈明浩坦率地回答，"还有你这个人..."
路灯下，他的耳根微微发红，与三年前那个递情书的高中生重叠在一起。齐瑶的心跳突然加速，一种熟悉的、却又全新的悸动在胸腔蔓延。
"那我得先看看你们的商业计划书。"她故意用专业的口吻说，掩饰内心的波动。
陈明浩笑着点头："明天就发你邮箱。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这次我们只是纯粹的商业伙伴关系，没有家族恩怨，没有秘密议程。"
"成交。"她伸出手。
陈明浩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这一次，他们的约定没有被商业战争打断，而是在星光下安静地生根发芽。
面馆的灯光在前方亮起，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