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楼顶,鸟人男和摩托女这对冤家搭档又选了天台作为碰头地点,而且又是坐在边缘上,一个抽着烟,另一个磨着爪子。不过这次,他们身后多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
“两位大人,公司让我来给你们递个话。”
老人恭敬地垂着头,对这两个看起来比他起码小五十岁的年轻人叫大人,但表情上却没有任何波动。
“说。”
摩托女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如果我们的消息没错的话,前天二位漏掉了一个。”
老人还是面无表情,但说话的语气就像三九天的空气一样冰冷。
“啊,怎么了?天天让我们两个打一群,还不能漏一个两个的了?”
摩托女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而鸟人男却将目光撇向一旁,抿着嘴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悦。
“在下只是来传话。上头要求我协助你们的工作。”
老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非常不怀好意的那种。
“协助?哈哈哈,我看你就是他们派来监视我们的吧?”
“您能自己意识到这点就再好不过了。”
老人微微鞠了个躬,随后把手里捧着的帽子戴回头上,随即诡异地扭动了几下脖子,两只满是钩刺的螳螂捕捉足便从肩胛骨处刺出,随后弯到胸前摆作X状。
“接下来,我们将一起执行任务。”
鸟人男咬着牙从鼻孔里出了口气,看起来十分不满,摩托女更是一点不客气地仰着头质问道: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被监视的必要。”
“那就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用两只捕捉足刺入地面,虫肢顿时便像煮沸的巧克力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并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开始变形,显出十分明显的肌肉块,整个肢体几乎膨大了一倍,仿佛是在蓄力,“再会,二位大人,下次任务见。”
虫肢发力,将整个人高高抛起,一瞬便消失于天际。
“……他为什么不干脆长个翅膀出来?”
鸟人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怪恶心的,”摩托女说着,又用摩托车排气管点了根烟,“挺难对付。”
市立某医院,重症监护室外,一名护士正聚精会神地隔着玻璃盯着患者的各项监护仪,手中攥着一个像是车钥匙的东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在监护室里面,她的同事们正在努力挽救着这个患者的生命,但很明显回天乏术。
这是个脑部受了外伤的年轻小伙子,从各项监护仪上极端危险的数据来看,这个患者的大脑活动每一秒都可能会彻底停止,抢救已经没有意义。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她叹了口气,按下了手中那个东西上面的按钮。几秒之后,患者的脑部活动消失,陷入脑死亡状态,接下来就是家属们的纠结时间了,与这个护士已经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护士站打开手机,检查银行卡余额。
叮,短信提示音响起,又有一笔两万元的汇款打了进来,署名依旧是某个他压根没听说过的小城市里的名字像随机生成的汉字乱码一样的“贸易公司”,并且和上次的不一样。
护士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但对她这个网贷欠了几十万的家伙而言,根本就没得选。
当那个看起来像是什么职场成功人士的“银行家”在路边的小饭店里找到刚花光了网贷来的一万块打赏女主播的自己时,她根本就没得选。
没得选!懂吗?没得选!——她在心中这样呐喊着。只要在患者快死的时候按个按钮就有两万块,换谁谁不干?反正他们本来也会死的!这不是自己的错!
再次用这样的想法压制住心中的恐慌和罪恶感,她很快便开始设想起这两万块打赏给女主播之后该让她叫自己什么。
叮,又是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有吗?”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个“银行家”发来的,这是对方头一次主动联系她,她不敢怠慢,连忙打字回复道:
“今天就这一个,剩下的都很稳定,对不起啊哥,真没有了”
她盯着短信界面焦灼不安地等了几分钟,回信来了。
“再弄一个,5万,你干不了我就换人”
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力量感十足,直接把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旁边的同事都在因为患者去世而忙的团团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明明都下了班还赖着不走的怪人。
“真没有了哥,别的都好好的没要死呢”
“随便找一个直接按,没死就换一个,快点!”
对方文字中催促的语气直接让她拿着手机的手冷汗直冒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对这个神秘人的恐惧,更是因为对方的这句话让她彻底确定了一件事——
按下这个按钮,和患者死亡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
换句话说,自己这是在杀人,而且已经杀了六个了。
罪恶感和恐惧感瞬间灌满了她的脑子,她不知道口袋里的这个“车钥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这仅仅只有几十克重的东西,如今却像是重达千斤。
她滑动屏幕退出和神秘人的短信界面,本想冷静一下认真思考,但满屏幕的贷款账单出账提示短信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现实。之前拿到的十万她只分出了一小部分用于最低还款,其他又几乎全都用于打给女主播以及给自己购买奢侈品,如果让家人朋友都知道自己欠了这么多钱,居然是为了给女主播打钱,而且自己同样也是女生……
没得选。
根本就是没得选嘛。
“哈哈,哈哈哈。”
有点疯癫地干笑了几声,肾上腺素冲击大脑,她感觉到耳边嗡的一声,意识也有些模糊,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一个白血病末期的初中生小姑娘的病房前了。这个小姑娘同样也是处于昏迷状态,但各项指标尚且平稳,一时半会不至于死掉,家属也非常配合,是一对很爱孩子的年轻夫妻。
但护士还是咬咬牙按下了按钮。因为神秘人说过,“要年轻的”。
那之后,她便逃跑一般地回到护士站,迅速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就溜了出去。刚踏进电梯门,她就听到同事们焦急的喊声,以及手机银行的短信提示音。
五万元到账了。
灵流层内,探索队的作战会议室里,千间念等人正围着一个戴着兜帽和口罩的青年站着。
“我其实指挥经验并不丰富,之前一直在别处训练,但是奉州这边有突发情况,上头派我过来支援你们,只能请各位多多担待了。”
佩拉戈娅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千间念的后背,说道:
“那可太突发了,她刚从病房出来没到一天就又拉来干架了。”
“没办法,确实你们这边减员太严重了,”青年说着,挥挥手,一张地图便生成在半空中。
“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到这个坐标去侦测异常波动,因为现在特别缺人手,所以只有我们这个小队去,由我来指挥。”
“这个坐标……现实中是对应市立医院吧?”
安允舒这次干脆不装了,也不穿什么汉服了,直接以摇滚形态示人,手中依然拿着那把吉他。
“对,没错,我还去那实习过呢。”
佩拉戈娅没好气地回道。
“那个地方以前就是事故高发地……”千间念作为几人中唯一一个“老员工”,分享着自己的工作经验,“毕竟负面情绪还挺多的。”
“但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类型的波动,”兜帽人说着,动动手指将地图放大,“这频率和我们平时进灵流层用的有点相似,非常可疑。”
“没事,调度使,”小郎拿着长枪十分自信地说道,“咱们都听你指挥。”
“啊,哈哈,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叫,其实你管我叫训念师也行。”
兜帽男有点不好意思。
“咱队伍里不是有个念了吗,叫训念师有点怪怪的。”
“好好好,那就叫职称吧,想管我叫指挥官也可以,都无所谓,”调度使说着再次挥挥手驱散地图,“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等,等一下!”
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没有说话的顾宁突然开口。
“什么事?顾同学。”
“我……我妈妈的那个,幻象,好像弄不出来了……”
众人看了看她,才意识到之前和三头犬战斗时的那个“亲妈幻象”确实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哦,你是说你那个项链能召唤出来的投影体吗?我看过你的资料,那小郎,你注意多保护一下她。”
小郎和顾宁听了调度使的命令都点了点头。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之后,调度使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出发!”
说是会议室,其实这只是灵流层内的一处因为现实中人流量很大所以大众对它的集体意识足够固定从而在灵流层内形态比较稳定的普通居民楼里的一间房而已。众人跑出单元楼后,就跟着训念师一路奔向任务目标点。
“各位,给你们找个代步的吧!”
调度使,或者说训念师大手一挥,路上一只五〇〇光面包车形态的意念生物便向他们驶来,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好似在邀请他们坐上去。
“上车!”
调度使自己坐到了驾驶位上,其他人也都纷纷上车。
“哇哦,这也太酷了!”
安允舒兴奋的吹了个口哨。
“哈哈,喜欢就好。系好安全带,各位!”
调度使一边回头朝众人提醒着,一边猛地踩下了油门。一阵不符合这车样式的引擎轰鸣声响起,车子一下子便窜出去老远,吓得顾宁几乎在佩拉戈娅怀里缩成一团。
“芜湖,刺激!”
安允舒就差直接拿吉他给他配个乐了,但千间念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她见识过敌人有多么残暴和冷血,被敌人抓住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今天她担负着一个重任,那就是在任何队友被敌人抓住后送ta紧急退出。因此,她必须聚精会神,时刻提防敌人的袭击。手枪已经上膛,希望这次它可以只对准敌人。
几分钟后,车便飙到了目的地,医院的建筑在灵流层中同样结构清晰明了没有什么流动,周围游荡着许多诞生自现实医院中的负面情绪的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的怪物。众人下车之后,这只面包车形态的意念生物便立刻一溜烟地逃跑了,看来这地方那些充满怨气的意念生物的威压足够引起它的求生本能。
但是,不论如何,以目前探索队对意念生物的了解来看,它们理应都是只有生存本能的动物,并不具有智能,千间念和张曦之前遭遇的敌人却完全打破了这一规律。
他们是人,但又不完全是。
“注意警戒,这里的‘野生动物’一样贼危险。”
调度使说着,朝着路边正对着几个人虎视眈眈的一只浑身是血面露凶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样子的人形意念生物挥挥手,那家伙便乖乖地走过来给众人开路。估计这是某个被害妄想的患者想象出来的想要谋害自己的医生形象吧,千间念想着,但即便它看上去再像人类,它也不过只是现实中人们思维产生的普通意念生物罢了,和之前那个长着鸟腿很明显有着人类的智能的敌人有本质区别。
“呃!”
顾宁已经快被这场面吓傻了,佩拉戈娅只好一手抱着她一手从医疗包里掏出几根注射器夹在指间,准备时刻丢向敌人。
突然,千间念的视野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迅速转头去看,结果发现不远处住院处大门口有一个高大的人正带着一个女孩子鬼鬼祟祟地走着,就像是现实中的诱拐犯一样。直觉告诉她这绝非普通的意念生物。
“别动!”
知道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了自己这群人,千间念干脆直接追了上去,几名队友愣了一下之后也立刻跟上。那诱拐犯知道自己被发现,一把抱起女孩,从背后伸出两根虫肢插向地面,随后一个发力直接将自己和女孩抛向空中,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瘦高老人。
一瞬间,众人连那家伙飞到哪里去都找不到了。不过他们也不必再找,千间念的老冤家已经如期登场,摩托女和鸟人男从医院楼顶一跃而下,一言不发地直接对他们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