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求你了哥,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李煌趴在地上死死拽住面前一身白大褂的人的裤脚,涕泪横流地哀求着,而那白衣人甚至压根没正眼瞧他一眼,他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对讲机,倒也没把李煌踢开,而是就在那这么站着。
“体征怎么样了?”
他按下对讲机,用好像上司检查下属工作一样的语气问道。李煌听了则突然一怔,随后停止哭闹,竖起耳朵仔细等待着对讲机那头传来的回复。
“快了,老板,很快就可以开始流程了。”
李煌仿佛接收到遥控器里射出的红外线而立刻开机的空调一般,开始了比刚刚还要撕心裂肺的哭喊,求着白大褂能够“放他进去”。
“滚开,不是告诉你不会让她们吃亏了吗?”
白大褂终于嫌弃地踢了他一脚,然而他却变本加厉,直接抱住了白大褂的右腿。
“大哥,爹,求求你了,让我最后看一眼……”
白大褂使了个眼色,早就候在一旁的警卫冲将上来,一通生拉硬拽给李煌薅出去了。
“经理,可以了。”
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刚刚那个冷静的女声,白大褂听了并未回应,而是拨转旋钮,将对讲机调到另一个频道,随后按住通信键。差不多按了十秒后松开,再调回之前的频道。
“怎么样?”
“没问题了经理。”
他听到面前的重症监护室里传来刺耳的仪器蜂鸣音,这刺耳的声音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他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李煌颓丧地瘫坐在警务室里。几天前,他还是蜉蝣集团一位有头有脸的技术工程师,和同部门的美女同事结了婚,有着一对聪明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然而……
想到这里李煌就会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窒息,甚至比两个女儿几乎同时确诊白血病的时候更加强烈。确诊之后连本以为会互相扶持的妻子都跑路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寻医问药,还是无济于事,最后不得已只能接受蜉蝣集团开出的条件……
但是他们居然不想让自己看现实中的女儿最后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两名女儿都适合,就自己不适合?如果自己是适合者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给自己一刀然后进去陪孩子。蜉蝣承诺会让孩子在里面过的很开心,但李煌又怎么可能会放心?
将濒死者的意识通过干涉技术送入灵流层的设备他自己也有参与改进,他深知没有适应性就强行干涉会发生什么,自己的意识频率只会被彻底打乱然后湮灭,再无复生的可能。
悲伤过度,李煌必须想办法疏解,于是他拿起手机戴上耳机,开始播放起两个女儿最喜欢听的音乐。
莫扎特的奏鸣曲,编号K-545,还是蜉蝣的总裁的御用钢琴家演奏的版本。
然而,这本应让人心里平静的音乐,此时却令他越来越烦躁。他干脆甩掉耳机,冲出警卫室,拿出一根烟点上。
尼古丁进入大脑,让李煌混乱的神经终于有所平复,钢琴曲的旋律却又在他脑中响起。突然,从女儿们出生以来开始的各种记忆纷纷涌入他的脑海,突然接近自己然后闪婚的美女同事妻子,特供版奏鸣曲,公司发的儿童营养液,白血病,濒死的女儿意识被干涉到灵流层……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自己好像被蜉蝣给做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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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滩上,千间念一行人正在苦战。
这里并非现实的海滩,而是灵流层里。从调度使的探测设备接到异常波动警报以来,仅仅只过去了两小时,当时,接到警报的众人匆忙收拾掉好不容易支起来的烧烤摊,迅速返回酒店,在门前挂好请勿打扰的牌子,把喝的烂醉的安允舒安顿好,其余人便立刻使用对讲机意念共振到了灵流层内。
海滩上乃至整个度假区内的灵流层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大堆好像丧尸一样的人形意念体,千间念完全没有头绪,这种程度的意念体泛滥只能来自于附近很多人类的集体意识,但是这度假区里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大家一起想丧尸”的理由,那这群家伙到底是从哪来的?
“念姐,小心!”
小郎直接掷出一杆长枪,精准刺穿千间念背后的一只丧尸并将它牢牢钉在地上,它只是挣扎了几下就飘散成了意念力光点,然而,它死前嘴里却不停地嘟囔着“子涵”。
其他丧尸也有不少一边冲过来一边口中念叨着什么的现象,而且每一个念叨的东西都不同,比如刚刚那只念叨的“子涵”,听起来很像最近这一代年轻人的常见名字,其他丧尸有念叨其他人名的,有念叨世界大事的,有念叨美食美景的,总之每一个都各不相同。
这完全不符合纯粹诞生于人类想象的原生意念体的特征,因为不太可能会有人想象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丧尸。
难道说……
千间念再度举枪。
“我儿子——在学校——惨死……”
一枪爆头。
“我还——爱她——”
砰砰砰,莫桑比克射击法。
“姐姐——你有见到我的小狗吗?”
不忍开枪所以一脚踢飞。
诸如这班景象正在此地反复上演,犹如人间炼狱,千间念一行是凶恶的鬼卒,这些丧尸便是受折磨的灵魂。
而最关键的是,这些丧尸崩毁产生的意念力好像有什么问题,看起来十分丰富其实并不能为他们的投影体提供多少能量,就好像喝了一大堆无糖可乐,只觉得撑但根本解不了饿。因此几人逐渐打到弹尽粮绝,累到虚脱,只得护着调度使且战且退,调度使尝试操控这些丧尸也无济于事,它们根本就不听使唤无法支配。
再这么下去,几人现实中的大脑肯定会不堪重负,千间念只好集合众人拉响手雷,再次上演一出全员“紧急退出”的戏码。
如果可以选,自己真的再也不想这么干了啊,千间念想着。好像自从她调到探索部以来,整个勘探局就被这种神秘的敌人压着打的抬不起头,勘探局在灵流层里建设的各种设施和据点也被逐渐蚕食,情况十分不乐观。
在酒店床上惊醒,几人起来后全都不约而同地揉起了脑袋。
“我靠……什么情况啊?”
安允舒好像稍微醒酒了,他看着屋里几个看起来比他还晕的同事,发出了疑问。小郎皱了皱眉,有点生气地说道:
“闭嘴吧,我现在脑袋说不定比你还疼呢。”
而千间念则是看向调度使,两人对了下眼神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调度使立刻拿出终端设备往总部发去了加密消息。
“各位,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的敌人有点奇怪?”
千间念向众人问道。顾宁脸色一黑,刚刚她召唤出来的母亲意念体可是一通爆砍,想到那些丧尸可能的身份,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不太像一般的意念体……是吧?”
小郎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再结合我们总遇到的那个长翅膀的和骑摩托的,这事绝对小不了,必须先请示上级。”
千间念看了一眼调度使,他好像正在和总部交流着。安允舒看到这场面,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这都tm什么事儿啊……”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佩拉戈娅本就是特别低能量的人,经过这么几天的折腾,她很明显快撑不住了。
“我们现在不想休息也得休息了,”千间念对调度使说道,“咱们这状态已经没法再共振了。”
调度使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继续跟上级沟通着。
“反正还没影响到现实,就先享受假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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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男的这几天过得相当糟心。先是拦截那个白毛女孩失败让她给跑了,安排了个怪异恶心的上司,复仇之战又被莫名其妙地打断,现在又被上司直接打入冷宫中止行动,被迫和摩托女在这无聊发呆,净是些讨厌的经历。
“哎,叶平啊。”
摩托女先开口了。
“你都多久没叫过我名字了,烟鬼?”
叶平从鼻子嗤笑了一声,抖了抖翅膀。被唤作烟鬼的女人确实正在抽烟,一点不辜负她的名字。
“只是感觉,再不叫一下都快忘了。”
烟鬼狠狠吸了一口烟。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倒是记住了我的,我还得谢谢你呢。”
叶平十分熟练地鼓动羽毛吹散飘过来的烟气,然后继续洒脱地说道:
“反正我看咱们也快成弃子了,忘就忘了吧。”
烟鬼干脆把烟往半空中一弹,就像以前一样,它十分环保地直接崩解成意念力光雾。
“你前两天不还是挺想活的吗?”
“这跟我想不想没关系啊,烟鬼,”叶平说道,“咱们跟新技术的那种可不一样,咱们这种初代的,其实早就应该算是死了,新的那些才是续命。”
叶平说着,抬起了自己的脚展示给烟鬼看,整条腿有一半都是鸟腿的样子。
“看,最近我这又进展了不少,记忆也一直在丢,变怪物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烟鬼又变出来一根烟点上,她恶狠狠地用鼻子呲了一声,拍了拍停在身边的摩托。
“我要是能变成这样,那倒还挺好。”
“我猜你大概会变高达吧。”叶平笑道。
烟鬼撇着半边嘴也苦笑了一下,两人就这么像往常一样坐在楼顶边缘,沉默良久。
突然,他们脚下的建筑开始剧烈摇晃,两人条件反射般地迅速进入飞行模式,烟鬼跨着摩托悬停在半空,她回头一看,刚刚还坚实的大楼居然就在她翻身跨上摩托这一瞬间凭空消失了。她看向叶平,叶平的眼神中也满是疑惑和惊恐,她再顺着叶平的视线望去——
附近,不,几乎整个城市的所有建筑全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凭空消失,如同沐浴球上搓出来的泡泡,从外围到中心迅速蔓延。
“干涉界域……”
叶平的瞳孔甚至都收缩了,他下意识的嘟囔着这个词语,随即就像猛然惊醒一般拽上烟鬼就玩了命的往外飞。烟鬼显然还没搞懂状况,但她还是本能地跟着叶平逃跑,毕竟如此诡异的场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什么安全美好的事。
“往哪跑啊?”
大量意念力顺着头发流入摩托车的加油口,烟鬼的头发因此发出灼眼的光芒,摩托排气口喷出火箭一般的尾焰,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和叶平并驾齐驱。
“有多远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