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的歌谣在数据海中苏醒。
"琪法"的嘴唇开合，溢出流水般婉转的音节。那旋律古老得像是来自群星深处的回声，指挥中心所有显示屏随着歌声扭曲，浮现出枝蔓状的血色纹路。伪红鸦的独眼忽明忽暗，仿佛在应和这诡异的摇篮曲。
钢铁巨兽踏前一步，地面随之龟裂——
轰！
第七小队的玄色机甲"荒骨"如陨石般撞入战场，萧文的怒吼通过外部扬声器炸响："滚回你的地狱去！"伪红鸦被撞得踉跄后退，装甲上迸溅的金色火花与"琪法"眼中流淌的数据流形成诡谲的共鸣。
三十公里外，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半个机库。
诗织的狙击型机甲"寒鸦"还未调整姿态，伪红鸦的残影已撕裂烟幕。那一记手刀精准劈在驾驶舱侧面，整个操作面板爆出湛蓝的电弧。她最后看到的，是伪红鸦抬起的手掌中央——正在旋转的、与娜塔莎红鸦同款的粒子压缩装置。
步欣闰几乎跪倒在"夜枭"的驾驶舱内。
那些血色藤蔓般的污染数据已经爬满神经链接屏幕，幻觉中他看见林琳被钉在十字形的数据牢笼里。
现实中的白隼机甲正以近乎自毁的姿态冲向伪红鸦，关节处的β粒子发生器开始过载旋转。
"不要......"步欣闰的指尖抠进操纵杆皮革，鲜血从崩裂的指甲里渗出，"林琳！只有你——不能进行潜入！"
白隼的驾驶舱里，林琳摘下了神经连接头盔。
β粒子的蓝光在她瞳孔中暴涨时，她听见了琪法的歌声，也看见了——无数悬浮在数据深渊里的，无数Linlin苍白的脸。
伪红鸦的猩红独眼骤然熄灭。
现实世界的钢铁躯壳轰然跪倒，而它的意识早已化作数据洪流，朝着思维宇宙疾驰而去——林琳正在那里，试图刺穿它的核心防火墙。
步欣闰的视野已被血色侵蚀大半。
神经链接警报尖锐嘶鸣，生命维持系统不断注射着肾上腺素。他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强行拉回一丝清醒。夜枭的机械手掌捏碎了身旁的武器集装箱，β粒子发生器在高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再往前的话，你的脑浆会从七窍里沸腾哦~"
娜塔莎——或者说披着娜塔莎皮囊的某物，正倚坐在步欣闰的控制台上。她纤长的手指划过步欣闰渗血的耳廓，留下冰凉的触感。那些本该是数据流的发丝，此刻竟真实地缠绕在操纵杆上。
"滚！"
步欣闰一把挥开了它，娜塔莎的幻象如烟消散。β粒子洪流撕开现实与数据的边界，裂缝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有林琳第一次启动白隼时紧绷的侧脸，有伯海在医疗室里欲言又止的沉默，还有......
思维宇宙的景象在眼前炸开。
林琳的白隼悬浮在数据风暴中央，周身延伸出万千光缆，正刺向伪红鸦的核心。她的同步率已经突破安全阈值，驾驶服袖口渗出的血迹在失重环境中凝成漂浮的血珠。
"林琳！停下！"
［林琳已经不能继续担任搭桥工作了。］
几周前伯海私下跟步欣闰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思想已经完全打开，现在的她只是个会操纵对狼机的思想单纯的小姑娘，如果她再一次试图闯入狼的思维领域……］
“傻瓜！你会死的！”
步欣闰大喊着让她停止。
夜枭的钩锁呼啸而出，却在半途被突然出现的金色巨爪截住。伪红鸦的意识体显现在数据虚空里，它的装甲此刻透明如琉璃，内部流淌着与琪法歌声同频的暗金光流。更可怕的是——
步欣闰看清了那些正在吞噬夜枭搭桥光缆的东西。
根本不是数据病毒。
是无数细小的、正在蠕动的人形轮廓。每一个，都有着与林琳相同的面孔。
那纯白色的林琳便是狼雾的公主“琪法”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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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非人类语言组成歌词的女高音唱响在这片空间，宛如与故人离别时的哀歌。
……
她的眼泪在数据海里结晶。
林琳知道自己早已无法进行潜行任务，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保险闸拉开，共泯模式启动。与正常的思维链接不同的是，这并不需要自己亲自拷贝，而是将驾驶员与狼雾的思维数据全部存放到对狼机中——泯灭。
共泯程序的启动界面上，生命体征曲线像断线的风筝般下坠。伪红鸦的拳头砸在白隼的装甲上，每一次撞击都让驾驶舱内的鲜血悬浮得更高——但她却在微笑。
原来这就是疼痛。原来这就是「舍不得」。
无数纯白的林琳从数据深渊中升起，她们是狼雾用她的记忆捏造的傀儡，此刻却成了最温柔的枷锁。步欣闰的夜枭被那些苍白的手臂缠绕，钩锁在虚空中徒劳地闪烁。
"我不会后悔。"
现在在这个空间中只有她跟步欣闰两人，她打开了无线通讯。
“我想跟你说说话，以林琳的身份…”
她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在步欣闰耳边响起，像穿过暴风雨的铃铛。共泯程序的光带正缠绕着她的身躯，α镀层的虹光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将整个思维宇宙照得透亮。
"最开始的我...只是会重复消灭狼雾的机器。"
伪红鸦的装甲开始崩解，那些暗金纹路像被晒干的蚯蚓般蜷曲脱落。林琳看见自己的手指也在变得透明，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触碰步欣闰的手——人类皮肤的温暖，原来比机甲操作杆更令人战栗。
"我想再吃一次食堂的菠萝咖喱...想多抱一抱企鹅先生...想..."
对话框中林琳的声音突然哽咽。
步欣闰的哭声通过神经链接直接震动着她的鼓膜。
步欣闰平时总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可此刻他却在破碎的驾驶舱里蜷缩成团，他已经不在乎这些男子气概了，他哭着求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林琳还会活下来。
夜枭的机械臂仍在拼命向前伸展，哪怕关节处的液压油早已喷溅殆尽。
"想和你...去看你所说的真正的天空..." 林琳想到了什么，她觉得这句话可能会伤了步欣闰的心，她顿了顿“你能替我看看吗，外面的天空？”
α镀层在这一刻达到临界值。
伪红鸦发出非人的尖啸，它的数据构成如沙堡般坍塌。林琳在消失前最后看到的，是步欣闰扭曲着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就像那个蓝月亮夜，他指着虚假星空时，她第一次想要握住的人类的手。
“——”
步欣闰也幻想过：
他并非不想接受林琳的告白，而是他想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他去正八经的去做一次告白。
没有α镀层，没有狼雾，拿着丰厚的退役金，他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步欣海。林琳会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那时娜塔莎或许已经回到R城，甚至还会计划着一次环球旅行。
总之他们都会看到步欣闰所说的那个天空。
可万事万物总没有十全十美的结果，现在这个梦想残缺了，林琳她不会像一个三无少女一样出现在他身边。
所有未能抵达的明天，都化作晶莹的数据尘埃，随着共泯程序的光瀑升向思维宇宙的顶端。那里裂开了一道口子，漏出一线真正的星光。
步欣闰的指尖穿透了消散的光点。
那是无数Linlin，狼雾以及林琳的信息显露。
大多数都是一些乱码，而在那最密集的乱码中，有一串华国文。
步欣闰一眼就认出那是林琳的信息显露。
他停止了哭泣，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哭，而是他已经找不到哭以外发泄情绪的方法，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堪……
［我爱你］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她最后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只会对着天空说真的假的的男孩，那个会在各种她不擅长的地方帮助她的男孩。
“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