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手握着的炭笔抖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但极为不协调的黑点。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将那个黑点融入到山体的阴影中。
但他的心绪明显乱了。
林晓可等了一会，见他始终沉默，她伸了一个懒腰，丝制的短袖勾勒出她娇小的曲线，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机会这种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嘛…”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染紧绷着的侧脸。
“噗呲——”
林晓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在山崖间回荡，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瞧把你吓的，脸都快跟你的画纸一样白了。”
她笑的前俯后仰，眼角甚至渗出了眼泪。
“我又不会真的把你推下去。”
陈染的笔尖重重的在纸上划了一下。
这幅画，算是彻底毁了。
林晓可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着他阴沉的模样，才稍稍收敛了点。
她看着陈染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撇了撇嘴，倒也不再自讨没趣。
她转身朝悬崖更深处的草丛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被后。
世界总算清净了。
陈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集中精神。
但是林晓可的脸总是在脑海里浮现。
这几天跟她的互动有点太多了。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过了约半个小时，草丛那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晓可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小把颜色各异的野花。
大多是不起眼的小花，星星点点，带着山野的清新。
她捏着花杆，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少了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恬静。
她走到陈染身边，把手中的小花递到他面前，“对…对不起啦…刚才毁了你的画…”
陈染看着递到眼前的那一捧花，又看了看了林晓可带着讨好的表情。
他没出声。
目光重新回到了那张被毁掉的速写上。
那个突兀的黑点，就像林晓可本人一样，蛮不讲理的闯入，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
“真的生气了？”她声音比刚才要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她说着，往前凑了凑，另一只空着的手拉着他的衣角，像是在撒娇。
“要不，我给你当模特，你想干嘛就干嘛。”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试图用美色来弥补罪过。
那双讨好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模特？”
“对啊，免费的，专属的。”她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近他，手上的花朵带着幽香“包你满意。”
那捧颜色杂乱却意外和谐的小花，被她细心的拢在一起，花瓣上带着些许露珠。
“不用了。”他开口。
“我知道错了嘛。”
“那副画…我也不是很满意。”陈染有些生硬的解释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绝对不是心软。
是林晓可一直在身边干扰他，他才这样说的。
绝对没有心软！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花，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她的手，有点凉。
他把花朵夹在了速写本里，然后翻开了新的一页。
林晓可见他真不再打算计较也松了口气。
她回到后面的石头坐下，没再打扰他。
她将自己手里那几朵淡色的花小心的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动作很轻。
仿佛怕碰坏了那些娇嫩的花瓣。
陈染余光瞥见了，但没多问。
她大概是自己喜欢，想留作纪念吧，或者拿回去插花，以她的性格，这些都不奇怪。
然后，她又钻进树林中。
陈染手中的铅笔悬停在新的画纸上，那几朵被压扁的野花散发着香气。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是因为林晓可的干扰才收下的…绝不是因为什么心软。
林晓可又从树林中窜了出来，带着少见的专注，她手里正在忙活着什么。
她举起了手中的成果，一个有些歪斜，却也精巧可爱的小花环。
“你看这个怎么样？”她把花环戴在头上，倒有几分天使下凡的感觉。
“挺好看的。”
“对吧？对吧！”她得意的扬起头。
林晓可头上的花环确实让她多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纯真，少了点攻击性。
她调整了一下花环的位置，指尖轻柔地拂过那些娇嫩的花瓣，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飘向了远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她随身的小包鼓囊囊的，之前藏进去的那些花朵，连同这个花环，她有别的用处。
她没有再多话，见他认真开始作画，便真的安静下来了。
她没有离陈染很近，只是在旁边不远处的石头重新坐下，双腿并拢，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没有再试图去打扰陈染，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是安静地待着。
她时而看看陈染专注的侧脸，时而低头摆弄着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或者用指尖轻轻拨弄着垂落在肩头的发丝。
偶尔，她也会抬手碰碰自己头上的花环。
陈染一开始还戒备着，可林晓可安安静静的，她在石头上默默的晒着太阳。
像是沐浴在阳光的橘猫。
他画画的笔触顺畅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山风时不时掠过，带来阵阵的清凉。
他偷偷抬眼，林晓可正望着远处的云朵发呆，阳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嘴角还带着浅笑。
她没有发现他在偷看她。
陈染把注意力集中在纸上，画纸上远山的巍峨，近处的生机，都给他捕捉下来。
虽然他并不觉得他画的很完美。
林晓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她对他露出了微笑，等待他说些什么。
“画完了。”
“嗯。”林晓可站起身，拍了拍腿上沾的草屑，“那我们回去？”
她没有追问画的怎么样，也没有跟往常一样提出什么新要求。
在回去的路上，林晓可依旧没怎么说话。
她总朝着树林里看去，就像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一样。
阳光透过头顶交错的枝叶，在小路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她的身影在光影中时隐时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