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礼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入那虎头铜锁装饰的大门。
眼前刹那间映入一片翠绿之色,竹木郁郁葱葱,蓬勃的春意扑面而来,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在外。
然而,这份盎然的春意并未让她心情舒缓,反倒在踏入这园子的瞬间,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沿着小径前行,心中正为即将面对的未知而踌躇。
刚要抬脚越过前方的小径时,一声尖锐的呵斥如利箭般射来:“慢着!哪来的小婢?这可是娘娘的祥和园林,还不快快退去?
这……她懵了!
不过是见个人、走个路,附近本就没几条路可选。
而此刻摆在苏墨礼眼前的,偏偏只有这一条幽深小径。
她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无奈,这规矩也太严苛了吧!
简直就是纯纯刁难人啊!
可寄人篱下,又能如何?
她只能无奈地低下头,谁让自己身处这般境地呢。
身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热血青年,苏墨礼一时还未适应这方世界繁琐的规矩,这种不适应让她与周围的一切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膜,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距离感。
这时苏墨礼下意识地打量起自己与对方的衣裳,一股无名之火 “噌” 地一下冒了起来。
这算什么?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地位歧视嘛!两人同样身着青素麻裙,为何自己就得低人一等?
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
苏墨礼并不知晓,在这大院中,奴婢们所从事的活计有着三六九等之分。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上等人压榨下等人,下等人又转而压榨更下等人。
层层盘剥。
形成了一种扭曲的等级秩序。
总有那么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仗着自己在这大院中资历老,便肆意数落初来乍到的新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墨礼心中郁闷至极,正要开口反驳,以解心头之不快时,一个声音适时响起:“这大清早怎么这么大动静呢?”
苏墨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如枯枝般的人缓缓走上前来。那位刚刚还出口不逊的卑女,转身正要出口辱骂来人,可目光触及对方的瞬间,浑身猛地一震,赶忙恭敬说道:“见过张管事。”
“退下吧,你!过来。”
苏墨礼又懵了,什么?我?她四下张望,无人。
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
“你可知我是谁?”张管家昂着头一副别人欠他两百万的神气模样。
苏墨礼抬眼打量着对方身上的衣物,就在刚刚,她已然悟出一个道理,在这大富大贵的人家,从穿着便能大致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像那些下人,自然不会有锦缎罗服可穿。此时的她,样子有些别扭,怯生生地站在张管家面前。
“嗯?怎么?见了我不知行礼?人无礼,无以立!可知?” 张管家皱着眉,不满地瞪了眼苏墨礼。
苏墨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像个初入大贵人家的懵懂之人,竟不知早晨要向大人家和管事家行万福礼。
在这大院子里,礼节可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行礼,可是要被定个没规矩、没礼貌的罪名。
行礼?
啊?
没搞错吧?
这……
但苏墨礼想了想,心中长叹一声,形势比人强,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学着那位婢女的姿势,对其行了一礼。
“见过张管事。”
“哼!”张管事语气极重,用力哼道,“跟我来吧,你小丫头片子,不知得到了什么赏识,竟可让娘娘亲口传喻,抬眸第一眼就是要见你,哎呀,福运当天啊可别忘了小人呐!”
他语气平缓,说到娘娘时,语气加重,好似又对某人弹起不明所以的弦外之音。
那出言不逊的长在大人家的婢女哪能听不出,她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
对没错!
她正对着苏墨礼,行了一记跪拜礼。
苏墨礼那有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何不有尊严。
那婢女就这么把尊严丢给了苏墨礼,“小的知错,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姐姐勿怪。”说罢,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苏墨礼如同一根柱子般愣在原地,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劈下,她那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心,被震得外焦里嫩。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又转头看向抬着鼻孔看她的管事。
一种陌生、迷惘以及不忍心的情绪,如汹涌的河流般灌入她的眉间。
她说不上话了。
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沉默的扶起那跪在地上,头挨着地面的婢女,“起来吧……”
肚子中有万千豪言壮语,可却没了下文。
管事见状,抬着鼻孔转身走回径林中,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示意苏墨礼跟上。
……
踏入府殿堂中,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进入了一座冰窖,身周的空气都瞬间冷了下来。
在殿堂的大椅上端坐着一位极为绝美的女子,苏墨礼一眼便认出了她,即便化作灰也认得!
然而,她并未让情绪占据大脑,她本就是个冷静之人,当下默默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她深知,这对自己很重要。
可在管事眼里,进门的那一刻就只见苏墨礼眼神四处乱飘,他下意识的靠近,肘了她一下。
苏墨礼收回目光,又看向那位贵妇人。
后槽牙咬的很紧,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屈膝,同时身体微微前倾。
“见过……娘娘。”
“你先走,那小丫头留下。”
在大堂的婢女眼中张管家缓缓退出了这富丽堂皇的大殿。
“你!随我去后殿掌些新活,可莫要弄错了,你先前在那地窖中磕伤了脸,这里有瓶温肤膏,拿去涂抹。”
苏墨礼内心压抑着愤怒,心中一直叨咕着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字眼。
“谢谢……娘娘。”
“嗯不错,随我来吧。”
贵妇人手撑浮云纹椅,拖动着银丝绸缎,挥手领走了苏墨礼。
到侧间时又转到了另一处空旷的门房里。
昏暗漆黑的环境,那莫名的气氛让人窒息,不知为何,苏墨礼的手在不停的颤。
贵妇人点亮油灯,幽幽地说道:“让你做的那些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对于大房娘娘的独子,你可千万别弄错了!”
苏墨礼心中疑惑不解,下意识地低着脑袋,不明白贵妇人话中的深意。
我送你去当大公子的贴身丫鬟,如何?” 贵妇人说道。
苏墨礼恼怒了!
贴身丫鬟?
开玩笑呢?
老子tm可是……
她再一次沉默。
“贴身丫鬟可是每月能领一两银钱,若是那件事干得好了!我就赏你!五十两!如何?”
贴身丫鬟,是亲身伺候主子的丫鬟啊,若是主子兴致高涨时可是要暖床的……
她一个大老爷们心哪能干来这活。
她思量了一会,确实,若是能贴近掌权人,那自己说不定哪天出门采购物品时有机会就偷偷跑出去了。
到那时海阔天空任鸟飞!
只是……有些隔应,但为了诗和远方,这点苦算什么!
“好!谢过娘娘恩典,我这就去……”
可在这时,贵妇人忽然递给了她一张布条和一个锦囊。
苏墨礼正欲退去,那贵夫人忽然贴在她的耳边,突如其来的拉近,一股芬香飘入苏墨礼的鼻尖,正是贵妇人身上的香囊气味。
“我送你进入公子府中不是让你当贴身丫鬟,你要做的是大公子的书童知道了么?我会让人顶替你的身份,她做外应你做里呼,你明日就悄悄随着那家奴。”
“从明日起!你就是公子的书童了。”
距离的拉近使得她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她弱声弱气的回道,“娘娘……卑女不识经文,也未得到夫子点智,一身朦胧气,怕染了大公子的书生意气……”
贵妇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
苏墨礼却不为所动,她心里清楚,身份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书童可是时刻傍身在大人家的才子左右,那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中么?
若是做得不好,那之前所想的逃出去的计谋,都将成为泡影。
跟贴身丫鬟比起来…… 这两个身份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不会?不知偷学么?”
“若是此事再办不好的话!你!和你家中父母和小弟也得陪你一起入地,懂了么?”
苏墨礼浑身一抖,犹如天穹被一域外大手给狠狠拍下。
那翱翔于天际间的鸟儿,好似折断了双翼,不能再自由自在的傲游天下了。
她想过复仇,想过走时报复,和要么一把大火烧尽这一切。
但那出自于自身是孑然一人,没有父母,这天地下没一人能让她牵肠挂肚之人,可……
素未谋面的父母……和一个弟弟?
这……
她死去时想过……一个人了害怕什么,可是父母呢?
上一世的她可没那种软肋,可这次她却不知为何?
一听到自己的生死竟还牵连了其他人,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样不是成为罪人嘛?
孑然一身?
空口白话……
她只有……“娘娘,我知道了。”
逃不掉了啊!起码还活着,坚强而勇敢的活着,应证了那句话……她苏墨礼不愧对任何人。
——
正午,她满头大汗的从二房娘娘的院子中走出。
那毒妇让她在后院做了些杂活。
腹中衣襟里还贴着一只锦囊和一张布条。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打开来看。
她先看向锦囊她有些好奇其中是什么东西,一打开,竟是几块碎银子,她掂量掂量,还挺沉的她倍感欣喜,有种发了小财的喜悦感。
有了钱就有了底气,只是这银子的购买力……
她暂时还未知晓。
她注意到了那布条。
翻来一看!苏墨礼愣在了原地!
其上写着一串小字,很奇怪,似繁简汉字结合的笔墨,如阎王普上的索命符!
上面的字她竟看得懂!但连在一起却不知为何,有种再见毒妇时的压迫感。
[毒死大公子,不然!你家中老小将随你入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