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棍家奴领着苏墨礼,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密竹林。
这片竹林静谧幽深,墨绿的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翻过这个院墙,就到了。”
长棍家奴压低声音,宛如鬼魅般的话语在苏墨礼耳畔响起。
他神色警惕,鹰隼般的目光飞速扫向四周,确认毫无动静后,只见他双腿微微弯曲,猛地发力。
竟直接越过了那处估约高四米的院墙。
四米!什么概念,业余跑酷选手上四米的墙是需要借住外力的。
而这位选手一个纵跳居然就简单轻松的翻过了院墙?
其身手之矫健,令人咋舌
一时间,密竹林之中只留下苏墨礼一人。
四周蚊虫嗡嗡作响,似将她当成了绝佳的猎物。
但显然,长棍家奴并未打算抛下她不管。
瞬息之间,一根细软长绳“嗖”地抛到了苏墨礼身前,紧接着,那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爬上来。”
苏墨礼虽身为女子,却全无寻常女子的娇柔之态,更没有丝毫矫情之气。
她二话不说,伸出双手,紧紧抓实了那由粗麻所制的长绳。
而后,她双脚蹬墙,手脚并用,见一旁正欲要接住她的长棍家奴,苏墨礼并没有理会,一个纵跳!
借助下坠之力,她迅速将身形曲成一小团,在落地的泥土上翻滚缓冲。
最终,她有些狼狈地落了地。
虽说成功着地,但与那长棍男子轻盈利落的落地相比,其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嗯,走吧,这处后山是一处险要之地,平时必有众多家丁把守。只是,这其中靠近娘娘府旁,你知便是。”长棍家奴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这算是要挟么?”苏墨礼心中吐槽,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白日那时毒妇的大堂殿中。
她刚踏入殿内,便如置身聚光灯下。
引得不少丫鬟侧目。
那些目光,或好奇、或探究,却都如同一根根尖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就像大学时迎新晚会,你最好的兄弟上台献唱,而自己在台下的那种目光……
神经缓慢的人也能丝丝微微察觉一二,何况是局中之人苏墨礼呢。
她当即敏锐的察觉到,这看似寻常的场景背后,必然隐藏着其他人安插的眼线。
“这沈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彼此窥探、相互算计。”
“尼玛这这……这不跟谍战片一样么?”苏墨礼心中哭笑。
苏墨礼微微摇头,眼中满是警惕与谨慎。
她心里明白,在这沈家,每一处看似寻常之地,或许都暗藏玄机。
“这后山靠近娘娘府一侧,因着娘娘的指令,把守会相对松懈几分,我们才有机会借此脱身。”家奴低声解释,松垮的言语间透露出一丝玩味之意。
苏墨礼不语,紧跟着他。两人沿着后山小径,小心翼翼地前行。
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墨礼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胸膛。
待下了沈家后山,眼中出现一条街道。
只是,在这古时候,可没有普遍意义上热闹非凡的夜市。
苏墨礼回想起沈家那戒备森严、家丁林立的样子,心想这街道即便不如沈家那般森严,恐怕也不似看上去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街道上虽不像沈家大院那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瞧见巡逻的衙役。
他们手持灯笼,腰间佩刀,神情严肃,脚步沉稳,在这略显冷清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给这夜晚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苏墨礼与长棍家奴不得不更加小心,尽量避开衙役的视线。
良久……
“再过一条街,你就到了那贫农家中。”
“记得,那虽是你的假父母,但这戏!可别乱套了。”
“这有条布,你切记得看后焚了,莫要露了马脚。”
家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条布递给苏墨礼。
话音刚落,家奴忽然止步!
苏墨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房瓦之上赫然出现两道身影。
那两人身姿矫健,脚步轻点,便如飞鸟般在房瓦之上快步飞腾,一飞冲天而后又快速落地,整个过程竟未发出一丁点声响,仿若鬼影一般。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苏墨礼,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半晌都合不拢。
“那是?什么!”一股对自由的强烈渴望,如燎原之火般从心间瞬间蔓延至大脑。她忍不住!脱口问道。
长棍家奴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言语。
待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不见踪影时,他才小心谨慎地探头查看,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放心走了出来。
苏墨礼心里虽有些失落,但她本就没抱太大期望对方能回答或告知自己什么。
只是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此刻跳动得愈发剧烈。
是的。
她太渴望自由了。
在这如囚笼般的环境中,自由对她而言,就像黑暗中遥不可及却又无比耀眼的光。
很快,那家奴停在了一块破木旧房前。
他走上前去,轻叩住木门,“哐哐”这敲门声并无复杂节奏,只是简单几下,却仿佛敲在了苏墨礼那本就紧绷的心上。
没一会儿,房屋中出现了一对老夫妇。
“大人……来啦。”老夫妇笑容和蔼,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堆叠,拱手相迎道。
他们满脸堆着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在苏墨礼眼中,却透着几分世故与讨好。
“来了,对了这是张管事的让我带给你们的。”那家奴一边说着,一边从腹中衣襟掏出一小布袋,递给那对老夫妇。
张管事?苏墨礼心中疑惑了半会,恍悟了过来,隐秘密谋,本就层层叠叠,从中关系脉络复杂,只是那张管事也是毒妇的人?苏墨礼心中猜疑。
那两人见状,笑容更盛了,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贪婪。
他们迫不及待地翻开布袋拉口,只见白花花的东西瞬间滚落而出!
竟是碎银两!数量不少,甚至有几颗不小心从布袋中掉了出来。
那老者见状,立马扑在地上捡起,全然不顾屋中地上满是灰尘。
只见他拿起掉在地下的银子放在口中,用那大黄牙狠狠咬住碎银,脸上因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仿佛很疼,但却依旧满脸笑意,那副模样,实在是令人作呕。
“待到了,明日一早,公子寻街必然会经过龙凤街,你两人明日记得安排妥当,书童衣物和发髻一样不可少。若是未被公子看上,那么!你们都得死。”家奴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状,眼神中满是狠厉,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老夫妇二人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刚还堆满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恐惧与慌张。
他们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办妥,一定办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
不知那家奴离去多久。
那对老夫妇便满脸堆笑地凑到苏墨礼跟前,轻声搭话道:“小姐,是先洗浴呢,还是先试试衣物呀?”
瞧他们那副模样,竟完全将这位矮他们半个头的小姑娘视作尊贵的大人了。
想来也是,从那家奴抬出张管事那一刻起,便不难理解他们这般态度。
毕竟在这世间,大院子里的人,总被认为比外头的人高贵几分,能进出沈家大院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苏墨礼却全然没心思理会老夫妇的热情。
她心里清楚“言多必失”这个道理,老夫妇不过是拿钱办事,而自己则是被命运裹挟,都是苦命之人,什么该懂、什么不该懂,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她本想先试试衣物,可下意识地嗅了嗅身上,倒没多大异味,反而隐隐透着些许芬芳。
想必是在下人房时,沾染上了其他丫鬟香囊的气味。可若是先试穿衣物,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但……洗澡?这念头一起,苏墨礼不禁犯起愁来。
她的思绪瞬间飘远,恍惚间,仿佛自己还是男儿身。对于身高,她总是自我安慰,总会长高的。
可如今,每走一步,那熟悉的“小弟”却不见了踪影,她早该料到会有这般尴尬处境。
洗浴的话,必然会看到一些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此刻的苏墨礼,就像一个会因看到自己光着身子而害羞的女孩。
但为了能试试衣物,她还是红着脸,嗫嚅着向那对老夫妇说道:“洗浴吧。”
“好嘞!”老者应了一声,赶忙退下。老妇人则十分识趣,领着苏墨礼往后院的小隔间走去。
刚一踏入隔间,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像是屎尿闷了许久,骚味极其浓烈,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冲进苏墨礼的脑门。
只是……摆在她眼前的,竟只有一桶冷水。夜深了,凉风习习,看来只能洗冷水澡了。
苏墨礼咬了咬牙,心一横,这也不是不能克服。可当她褪去外衣,看着自己已然变成少女模样的身体,那些不该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部位,让她顿时手足无措。索性,她紧紧闭上双眼,红着脸,一股脑地没入水桶中。
好在她身板小巧,恰好能整个儿没入这水桶里。
她颤抖着双手,缓缓解开红绳,开始清洗身上的污垢。
可洗浴过程中,不经意间总会抚摸到那些令她羞涩的部位,这让她那张白皙的脸蛋愈发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直到洗脸时,她的手触碰到脸上那块疤痕,心中不禁涌起些许惆怅。
洗完后,她拿起那些穿过的衣服擦拭身体,随后涂抹上一些毒妇所赐的温肤膏。
“小姐,洗好了么,衣物先放在门帘上,记得试哈。”门外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嗯。”苏墨礼应了一声,接过递进来的衣服,却又犯起难来。
这衣物虽是男士的,可关键的……亵衣,女子束胸所用之物,竟然没有……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在这衣服跟之前穿的丫鬟服大同小异,没一会儿便穿好了。
只是那发髻,她着实不知该如何系。
“帮我,系发。”苏墨礼冲着门外喊道。
门外的老妇赶忙应道:“好嘞。”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老妇人很快赶来,为苏墨礼打理好头发,束好发簪。
其间,老妇人还不时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小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扮作书童进入沈府中可是很幸苦的!”苏墨礼只当没听见,全然忽略不答。
要怎么解释呢?她此刻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
不知过了多久。
黎明终于冲破夜幕的束缚。
当明日那一轮昏黄的太阳缓缓升起时,经过一晚休息的苏墨礼,终于来到了这条热闹非凡的巷子。
只见时而来往的行商大声吆喝着,挑着扁担的樵夫步伐稳健,挂着竹链的渔户忙碌不停。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热闹啊……所有人都在摆摊售卖着各自的东西,苏墨礼一家也不例外。
准确地说,苏墨礼的假父母为她标上了草标,而售卖的,正是这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她
——苏墨礼。
“这次回乡……还真是热闹啊!平时少见的锦帽胡商,今日竟也是悄见了。”
一席白马,腰胯宝鞘,白衣飘飘,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翩翩公子,身材魁梧。
而这引人注目的人,苏墨礼也是瞧见了,脑海里不时多了一首映照诗。
白衣白马踏尘烟,剑佩腰间志万千。
快意今朝风满袖,豪情直上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