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正午的沈院,日光炽热,却依旧人影寥寥。
一道身影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手脚并用般地冲进了祥和园林。此人在快要踏入那巍峨的府中大殿之际,先是强自镇定下来,然而双脚却如筛糠般不由自主地抖动,嘴里还不住嘟哝着:“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这气喘吁吁的,正是沈府小少爷二公子沈浩。
他匆忙躲到碧绿的竹林之后,双眼瞪得滚圆,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死死盯着大殿中的景象,喃喃自语:“原来是真的,那小书童说的竟然没错!”
他那略显臃肿的身躯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亲啊,六扇门的大人正在盘查府中下毒之人的下落。糟糕!要是让人查到是陈医官身上,那可就全完了!”
二公子瞧见几位身着圆领窄袖服饰、腰佩长刀的人,正跟在一个高大身影身后。
想必那高大之人,便是领头的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极小,不一会儿,似乎盘问完毕,便收起手中的证令,掉头离去,只留下神色黯然的二房宛香娘娘呆立原地。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二公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堂,轻声唤道:“娘亲……” 那语气,宛如做了亏心事的孩子,柔弱且带着几分心虚。
“浩儿你来了…… 刚刚那一幕…… 你也见到了?” 宛香目光中带着疑惑,审视着眼前的儿子。
“娘亲…… 看到了,我有事情跟你说……” 沈浩语气低微,对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女子,竟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自进入大堂后,他便一直低着头,眼神迷离,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什么事?”
“是……” 话到嘴边,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画面如重锤般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 那个书童,大哥身旁的书童!
同时,一句话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浮现:“此时只有我二人知晓……” 而那书童,与刚刚盘查娘亲的六扇门大人是同僚,所以……还能说么?该说么?
那书童这话的意思是…… 他会保自己和娘亲!
幸好啊,当时说了出来!
不过,刺杀大哥的事,还是不能跟娘亲说…… 哎,还是不说了吧。
要是这事让娘亲或者其他人知晓,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当众刺杀世家长子,这可是有悖人伦的大罪,一旦暴露,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绝不能透露一丝一毫!
娘亲,对不住了,孩儿不能把六扇门的事告诉您。
此时,酒精消散了不少的二公子,脑子忽然灵光起来。
宛香看着说了上句没下句,一副扭扭捏捏模样的儿子,又因先前被朝堂 鹰犬 严厉盘问而满心懊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家伙!真是麻烦,浩儿!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是你娘亲,又不是外人,还有什么不能跟娘亲说的?”
“娘亲…… 呵呵…… 今日这鬼节可真热闹啊,我先前在醉仙阁喝酒时,看到街边的鬼面具好生灵动,就想买一副。”
宛香好看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就为了这事啊?”
“对!娘亲…… 这不是阴日嘛,身上带点财能壮壮胆子。”
“下次找个牵强点的理由,哎…… 谁让你是我儿子呢!记住了,你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可别到处乱说。” 宛香说着,警惕地来回扫视了一眼。
沈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赶忙说道:“嗯!明白了娘亲,您放心。”
他眼神真诚而炙热,心里清楚,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他们这夺嫡之举,必然会引得老爷子震怒,说不定还会龙椅之上的那位“龙颜一怒万骨枯” 的可怕局面。
所以,此时得到那位大人的亲口许诺,对他来说,无疑是吃了颗定心丸。
此刻的他,心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适,就如同先前在醉仙阁,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般惬意。
所以,这层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外人说起。
“嗯,我浩儿长大了,知道为娘亲好了,呐!这些是府中做活所剩下的银圆,你切拿好,记住了娘亲的话了!”宛香眼神温柔,看着自己儿子那是越看越喜欢,言语中满是说不出的宠溺。
在这硕大又空寂的沈家,沈浩,这位沈府二公子,便是她唯一的心头宝。
母亲疼爱自家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所以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宠溺这乖巧懂事的自家儿子呢。
“你看这些够不够……”
“嗯娘亲,嘿嘿!够了够了!”
“你切记住了!这些可不能拿去赌!莫要脏了自家的名声。”宛香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让沈浩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他此时可是有恃无恐,心想:自己不是得到大人担保了么?还怕什么!于是笑着说道:“嘿嘿娘亲放心,您孩儿是谁!我可是沈家二公子!”
“呵呵…… 再过不久,说不定就是大公子了……” 宛香顺着儿子的话,不以为意地接道。
而二公子只是楞了一会后便没说什么了。
他刚抬腿要走,宛香突然厉声道:“你切记!这事情,绝不能让他人知晓,要是府中下人知道了!你…… 定要斩草除根!千万别打草惊蛇!”
沈浩脑海内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他再次愣住,脸色阴沉下来,瞬间想到大哥院落中的那些人 —— 两位丫鬟和一群家奴。“孩儿知道了,这就去办……”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惊起他满心波澜,但转眼又想到母亲并不知晓那些隐秘之事,便只当是句忠言。
有恃无恐的他,自觉没什么可怕的,那位大人不是还说,玩就要玩个痛快么!既然大人都收了保释金,自己还怕什么?大不了去勾栏听曲逍遥快活!
宛香娘娘听着那阴冷的话语,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便好,府中这时人少丁稀,鬼节很多在我沈家做活的小婢和家丁都往家访了,只是留了一些人,你玩万万记住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姑息!否者我也保不了你。”
“孩儿记住了。” 沈浩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为那位大人…… 铲除后顾之忧,以儆效尤。所以,他必须得做些让大人满意的事。
……
二公子来到大公子院落前的空地,见此地空无一人,心神不禁放松了些许。
他踱步来到陈管事的小房内,吩咐道:“陈管家!我有事要你去办!”
陈管事立刻卑躬屈膝地问道:“二公子有何吩咐,小奴定当效犬马之劳。”
“帮我叫几个人来…… 就今日在我大哥院落中的那几个家丁…… 还有那几个小丫鬟,反正今日鬼节见过本公子的人,都领过来见我,我拿些银两帮衬他们,为他们洗洗身上的阴邪之气。”
“哎!小奴这就去办……”
陈管事抬脚要走时,二公子掏出一个锦囊,“哗啦啦” 一阵声响,一颗颗银白的小银锭从锦囊中抖落出来。那锦囊鼓鼓囊囊的,虽只是抖落了一些,但在陈管事眼中,却如同一座金山。
“这是你的份,记住了,帮本公子做事,该给你们的,一样都不会少。”
“是!小奴这就去办。” 陈管事没急着去捡地上的银锭,而是快步朝着屋外奔去。其速度之快,令人惊叹,谁能想到这看似年事已高的人,脚步竟如此矫健,身子虽瘦削,却极为有力。
正所谓 “有钱能使鬼推磨”,便是这般道理。
不一会儿,陈管事屋内人头攒动。一个家奴模样的人跪在地上,哭喊道:“二公子高明!今日正午是我,是我先前想借着二公子的名头非礼那两位绣娘的!奴才该死!”
床榻上,坐着的二公子面露阴邪之色,看着那奴才,手中轻轻一抖,又有银锭敲击青砖,发出清脆声响。“谢过大人好意!呜呜呜!小奴该死!” 那奴才立马扑在地上,双手如圈,死死抱住那几块银锭,嘴里念叨着:“银两!钱!我有钱了!”
在他眼中,抱着的哪是什么银锭,分明是改变命运的希望。
“陈管事,带走…… 下一位!”
“是……” 陈管事眼神暗淡,那副神情,仿佛已然看淡生死。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