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今夜当真是大丰收啊,晋州城里那几家公子,皆被咱们巧妙算计,入了这精心布置的局。”
“附近村户田家,也想掺和进来,公子心系黎民百姓,心思缜密,此局专为晋州的富家权贵所设,一个‘妙’字,实难尽述,在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毕竟,想入这林,每人可是要交一两银钱……”
“这局犹如水中捞月,看似诱人,实则不得其所。公子表面上进入这虎山林是为寻宝,暗地里却是为寻人,此计堪称妙上加妙。”
“只是,公子此刻似有忧虑之色,今夜赚了八百两银钱,理应开怀才是,却为何如此?”
刀卫满心疑惑,实在猜不透大公子究竟忧从何来。自己刚报完账目,却明显感觉大公子兴致缺缺,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喜悦。
此刻的大公子,哪还有往昔那质朴而飘逸潇洒的风姿?
一袭白衣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额前几缕乱发肆意披散,宛如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者。
那张原本俊俏的脸上,添了几处划痕。
他红着眼,目光炯炯却又满含焦灼地盯着篝火。
“公子?”
“嗯…… 此举看似不错,哈哈。那日后在酒楼再叙,诸位先暂且退下吧,我想在这林中独自呆上片刻。”
“好,一切依公子所言,我等这就退下。只是,这些银两如何处置?”
“哈哈,不必提这个,这是犒赏各位护卫晋州公子们郊游虎林、护行有功的。那些被找到的小物件呢?”
“哈哈!只有冯公子寻得一件青铜玉剑,据估摸着能值个三十两银钱。王公子倒是找到了一个锦盒,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迟迟未打开。”
“哈哈…… 如此甚好,劳烦诸位陪我在这折腾了。”
“公子莫说幸苦,此事只不过是分内之事,我等追随公子身侧,深感心舒意畅。”
“公子平素厚待我等,情深义重,我等岂会在此时弃公子于不顾?纵前方荆棘满途,亦当与公子并肩同行,不离不弃。”
“嗯……”
不多时。
“那虎山林的郊游之行大公已圆,只是一人都没来我这拿人头钱么?”
“是公子先前所说,只要在林中寻到人,便可来公子这领取一两银钱,若寻到公子所要见之人,更可得十两赏银的事么?”
“嗯……”
“没…… 无人前来。”
“啊……这样啊……也许是我多虑了啊……”
“敢问公子,究竟是在寻觅何人?”
“哈哈…… 不寻了,不过是为了找点乐子罢了。”
“好……公子,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刀卫心中仍有疑虑,只是公子不说,作为下人的自己也不能过问,他在想,大公子要寻的到底是何人,要做这局!搅动整个晋州不得安宁。
刀卫退下久久,大公子才轻声呢道,“嗯……”
大公子忽然起身,微微摇头,伸手轻轻摩挲着树上镌刻的几行小字:
“我意迟留君已去,风枝掩迹梦何寻。
唯期此后重相见,解却愁肠共抚琴。”
他缓缓拿出手中那双尚未被大雨打湿的黑色小鞋,在手中反复把玩,时而举目朝天,似要从那冥冥之中寻得一丝启示;时而又仔细翻看鞋底鞋内,妄图找到哪怕一点暗示的痕迹。
可终究,一切皆是徒劳……
“哎”,这声叹息,不知已是他今日的第几声长叹。
他只要一闭眼,那三千青丝在风中凌乱飞舞,衬托着的那张白皙巧脸便浮现在眼前,宛如心魔般深深扎根在他心底。
若是从此再也见不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若是她遭遇不测……
他简直不敢想象,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隐隐作痛,心智也似陷入了一种病态的忧惧之中。
大公子死死地凝望着幽深的林中,目光好似要穿透这无尽的黑暗与夜色,望眼欲穿。
寻不到,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啊。
夜成了她的衣裳为她遮蔽行踪,雨恰似她的座驾载着她隐匿于茫茫山林,想要在这偌大的林子里寻到那小小的身影,谈何容易……
不见……
无论怎样寻觅,都不见她的踪迹。
他的双眼因疲惫与失落的惆怅而愈发通红,一股无名之火也在他心底熊熊燃起……
他怒了……
……
林中山窟内,一微弱的喘息声还在回荡,夜幕在悄然褪去。
一声鸡鸣!山鸡那嘹亮的嘶吼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苏墨礼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只是,她的现状有些不堪,果然还是出现了生病的迹象,所幸还不算太过严重。
“还有力气。”她心中暗自想着,而后悄悄俯下身子,缓缓爬到洞口。
抬眼望去,一片青绿色的世界扑面而来,草泥混合的芬芳气息萦绕鼻尖,林中鸟群欢快的啼鸣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为苏墨礼即将开启的未知前程欢歌鸣奏。
污泥之上,她那两只白皙的小脚轻轻落下,每迈出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
因脚底板上的几道划痕,若是一个不小心昨晚愈合的伤口恐怕又会迸裂。
“嘿呦!” 她舒展纤腰,青白长衣轻扬,腰间系带垂落如流云。
晨曦透过斑驳树影,在她单薄的衣衫上投下细碎光晕,隐约勾勒出少女尚未完全舒展的身姿,恰似早春枝头将绽未绽的玉兰花苞,含着几分怯生生的清韵。
几缕青丝自松散的发髻滑落,半掩着她沾了草屑的侧脸。
是一个俏丽的小女孩的模样,只是此时的她有些狼狈罢了,那袭青纱长衣已被木石划破,露出一截纤细的大腿。
斑驳的光影下,月光般皎洁的肌肤蜿蜒着几道浅红伤痕,像是谁用胭脂笔在宣纸上随意勾勒的墨痕。
破损的衣袂被山风掀起,旋即又被她慌乱按住,倒比刻意遮掩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意趣。
而她那白皙小巧的玉足上空落落的,显然是在落荒而逃时不慎遗失了鞋袜,露出光洁的玉趾。
“诗与远方…… 呵……” 她朱唇轻启,一声低吟飘散在空气中。刹那间,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悄然跃上她的脸颊。
她素手轻扶发梢,这才发觉见,先前为其遮掩女子身份的方巾,不知所踪。
她面上并未泛起太多情绪波澜,仿若这不过是寻常小事而以。
目光流转,她瞥见一旁朝她 “招手” 的树杈,略一思忖,她便将脑后如瀑的长发,一圈又一圈地精心盘起。
而后,轻巧地折下那树杈,仔细端详一番,随即将其插入发间,权当发簪固定发髻。
可是……“这有点难啊!那些美女怎么把筷子当发簪绑头发的来着……”
“要不之后剪了吧……”她这么想到。
也是,此刻的她,已然决定与过去的所有人划清界限,所谓一刀两断,一切美好的开始,或许就该从头开始。
毕竟,那一席短发她也不知留了多少年,又怎会过分在意这些?
但眼下没有合适的工具,她也不愿在此浪费过多时间,便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那些视频里,用一根筷子盘头发的教程,试图依样学习。
只是刚一开始上手…… 毕竟无人亲身教导,她折腾了小半刻钟,却依旧毫无成效。
她心里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决定边走边继续尝试。
“啧!怎么就这么难弄呢!” 她忍不住嘟起小嘴,轻声吐槽道。
就在这时!一缕清风悄然拂过,一道温润的男声带了些许笑意,悠悠传来:“要不…… 我帮你弄吧?”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