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大公子寻到心系之人,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瞬息之间,在苏墨礼的视野盲区,一道低沉的男声陡然响起。
这声音落入苏墨礼耳中,恰似惊雷乍响,令她如临大敌。
只因这声音,宛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魔音,竟是那个带她离开沈府、助她谋得书童身份之人。
那个总是背着长棍的家伙!
怎么会是他?苏墨礼心中大惊,无数疑问如乱麻般在脑海中盘旋。
“多谢这位小将,这是二十两银子……”大公子说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中还多了一个绣工精致、色泽艳丽的布袋。
他信步来到那始终弓着身子的人面前。
“银两?二十两?” 苏墨礼愈发疑惑,满心狐疑如同潮水般翻涌。
“多谢公子厚爱,小的先前在林中做了诸多标记,以防这处有可疑之人出入,本未抱太大希望。那条青布公子事前给我等看过,这才让小的有了些底气,这银两给多了……”
“不多……这表示在下的一点心意。”
那身影缓缓走出,苏墨礼看清来人,内心如遭雷击,面色却强行维持着先前的不悲不喜。
“嗯,请问…… 小将尊姓大名,日后若有事相寻,在府中该如何找你?”
那人没在推脱,收了下来,“在下叫卫长。”
“承蒙公子厚爱,这不过是小的分内之事,这些赏钱小的就愧领了。小的先行告退,恭贺公子得偿所愿。”
那人始终弓着身子,头也不抬,恭恭敬敬地对着大公子。待接过公子手中的钱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墨礼心中千头万绪,可看到大公子的面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回想起昨晚,林中动静极大,不难想象昨晚究竟有多少人在这林子中穿梭,竟是…… 为了寻觅自己。
她虽不知具体过程,但结果是被公子找到了,且还是借助毒妇之手……
“哎……” 苏墨礼幽幽叹息。
“我知你心中藏事,故而问你,是否会对本公子痛下杀手。” 大公子目光灼灼,凝视着苏墨礼。
苏墨礼垂首,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头,小脚轻轻晃动着。
心中烦闷不已的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的回答是……”
“我是不会杀你的…… 大公子。” 苏墨礼语气诚恳,历经此事,她已坦然面对,再无假话。
反正一切似乎已无所谓,她已过了心中那道坎。
只是,之后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呢?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吧……你找的人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呢。
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就只为寻我?哈哈公子…… 这实在不值得啊。苏墨礼心中无奈感叹着。
“这虎山林中危机四伏,我亦知你有难言之隐,但你既已回答不会杀本公子……” 大公子缓缓走到苏墨礼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俏脸。
“噗呲…… 哈哈哈!哈哈哈!沈公子?你莫不是傻了吧?哈哈哈,太可笑了!沈公子,你该不会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吧?” 苏墨礼忍不住讥讽道。
“所以你得意什么?我说不杀,可不代表没人想取你性命!你懂不懂?我……” 她朱唇微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
“我昨晚算是明白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就为了这些事,就……” 阻断了自己追寻自由的路?这话她在心底默默念着。
“你真是傻瓜么?”她仰头,直视着大公子那目光炽热的双眼。
良久,这句话在大公子脑海中回荡,两人相互对视,目光如电,互不相让。
苏墨礼心中清楚,毒妇的手下找到了自己,意味着那必死之局…… 仍在继续!
可大公子竟如此痴傻…… 傻到昨晚还在这山林中苦苦寻觅她。
为什么…… 为何这般荒唐?为什么啊!难道这世间的事就如此不讲道理?
大公子…… 你真是个大傻瓜!傻子!笨蛋!彻头彻尾的傻子!
“哎…… 公子,抱歉,是我言语失当。” 最终,还是苏墨礼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歉。
不知为何,仿佛从前就是如此,她自己也有些迷糊了。
“嗯…… 墨礼…… 这林中夜晚危险重重…… 我们回府吧,我不会怪你的。”
大公子说着,伸手欲轻轻抚摸苏墨礼的脑袋,想要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他心中满是疑惑,能感觉到苏墨礼情绪极为糟糕,却又实在看不明白其中缘由。
难道这小家伙先前所说的那些,都在逐步应验?
沈府大乱,沈家老爷子,乃至整个晋州的百姓……
此刻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那个机灵的小书童,而是一个即将沦为朝堂权谋牺牲品的可怜人。
“啪嗒!” 苏墨礼眼眶泛红,抬手打掉了大公子伸来的手。
“你是笨蛋吗?别碰我!”
“……”
傻子!大公子就是个傻子!自己都已点明至此,他为何还不明白?
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啊!我……我就是那个要害你的人啊!大公子!你是笨蛋么?
她……还是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见大公子忽然伸来的手,她下意识地打掉了。
“我……我要走了,大公子,你千万别再来寻我 了。”
” 苏墨礼缓缓起身,赤着双足,一步一步缓缓离去。趁大公子再次愣神之际,她自顾自地渐行渐远。
“墨礼!你家人很担心你,所有你不能走。” 大公子神色一凛,飞身跃上苏墨礼先前坐过的石块,长臂一伸,拦腰抱住苏墨礼,全然不顾她身上沾染的泥污。
“不要碰我!笨蛋,笨死了!滚开啊!让我走,好不好!” 苏墨礼奋力挣扎。
“……你要去哪?”
“去哪?要你管啊?”
“我可是你家公子!怎么不能管你?”
“呵!”苏墨礼一边挣扎,一边怒声道“少废话!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书童!大公子,咱们好聚好散,别再回去当什么沈家大公子了!你就是个笨蛋!你根本当不了大公子!”
这话若是被晋州的几位公子爷听到,怕是要忍不住叫好。
“墨礼!别再任性了!跟我回去,我带你去晋州最有名的酒楼,吃你最爱吃的美食!还有那香甜的麦芽糖,以及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如何?”
“不要!”
无论苏墨礼如何折腾,终究徒劳无功。直至她精疲力竭,无力地靠在大公子怀中。
她眼角不知是因挣扎时用力过猛,还是真的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无论她怎样呼喊、叫骂、反抗,都无法挣脱大公子的怀抱。
最后,她眼睛红红,带着哭腔说道:“你别…… 别对我这么好。”
她心中有鬼,也心中有愧。
这一切皆是那毒妇的阴谋,可苏墨礼又怎敢开口?一切不过是侥幸心理在作祟。
她是如此贪婪,既期望大公子能识破她的真面目,知晓她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坏人,坏到让人恨不得一剑将她刺死。
可又渴望有人能带她逃离这一切,逃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我是你家公子,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本公子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苏墨礼原本还在用力推开与大公子接触的身体,可听到那一句话时,她带着那病态般的嘴角,忽然笑了一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呵呵…… 大公子!你难道真的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