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想掩人耳目，只是大公子此举，着实过于谨慎了。” 卫长神色凝重，思虑良久，缓缓给出答案。
宛香听闻，心中虽也觉得此说并非全然在理，可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更为妥当的解释，不由得微微叹息，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昏黄的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仿佛映照着人心的惶惶不安。
宛香秀眉微蹙，目光如电，直直投向愣在原地、一脸不安的苏墨礼。
“墨礼，此次你为何要突然逃进那林中呢？”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宛如一道凌厉的寒芒，径直刺向苏墨礼内心深处那最为不堪的角落，将其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刹那间，这寓意不明却饱含攻击性的话语，如巨石般砸在苏墨礼面前。
她心底也不禁暗自追问，自己为何当时一言不发就逃进林中，还引得大公子兴师动众前来寻觅。
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才致使公子如此大费周章，调动多人进林，只为搜寻她这个对他心怀不轨之人？
苏墨礼本就心思细腻且多疑，此刻更是思绪翻涌，往这方面想也实属人之常情。
可见大公子当时似乎只对别的事情格外关切……
依照毒妇所言，为了用一条人命替自己掩藏身形，以毒妇那雷霆般的手段，必然会做得滴水不漏，理应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该如何向毒妇解释呢？
总不能直言自己是因压力过大而崩溃想逃吧，在这等剑拔弩张的场合说出如此理由，恐怕瞬间就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思索片刻，苏墨礼心一横，决定编一段真实的故事来应对。
“娘娘，墨礼无用。当日，墨礼侍奉在公子身侧，恰逢与那顾庆相遇。”
“无意间，墨礼听闻六扇门的人正在调查沈府名册，当时有几人莫名失踪，那顾庆又提到有一女婢畏罪潜逃，我……当时我并不知晓其中深意，可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不安……所以就……” 苏墨礼说着，声音微微颤抖，缓缓屈膝跪下。
说着说着，苏墨礼带着不屈的怨意而跪下。
宛香眉头紧皱，看着眼前这个正跪地施礼的女扮男装的小书童，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之感。
这妮子在大房娘娘府院中潜伏数月，到了下毒的关键时刻，却千不该万不该地露出了马脚。
在潜伏期间，本有诸多不易引人怀疑的下毒时机，可这小妮子却始终未动手。
可见…… 这小妮子心性单纯善良，正因如此，才会一拖再拖，始终难成大事。
可自己为何不干脆除掉她呢？
只见宛香眼眸一转，嘴角泛起一抹轻笑，“哦？” 她轻轻俯下身，如同审视一件新奇的物件般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苏墨礼，而后伸出食指，轻轻撩起苏墨礼的下颚。苏墨礼感受到那股力量，强装镇定地说道。
卫长适时开口，“呵呵…… 如此说来，六扇门已然查到了些许线索，那婢子的尸身想必也查出了些名堂。”
“而那大公子当真如此单纯愚钝，会没发现你的身份么？我指的是你女子这一层身份。”
“你也清楚，若是让大公子知晓你是女子，还扮作他的书童，那龙凤街刺杀一案必然会将你牵连进去，届时，会有更多人因你而陪葬！”
“好了，我已知晓。” 娘娘欣慰地看着自己得力的手下，显然，这卫长很会把握场合，所言正合自己心意。
“卫长，且起身吧。”
“是！”
“你女子身份若被知晓，也权当为其当作了挡箭牌，而毒谋身份就当作是一种庇护，倒也不错。只是如此一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苏墨礼心中一震，“会有更多人因此而亡……”
“不过是死上一些贱命罢了。” 宛香语气冰冷，神色不屑。
“是…… 我知道了。”
“哦？你当真知道该如何做？” 宛香目光灼灼，紧盯着苏墨礼追问。
“是的…… 娘娘，还请再给墨礼一次机会。”
“你想要机会？” 宛香看着狼狈不堪的苏墨礼，心中愈发觉得可笑。
“是…… 是的。”
“那在大房娘娘顾玉堂那儿，我可给过你不少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宛香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苏墨礼沉默了，她的头颅不自觉地再次低下，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这次不算是机会，你若办不成，我送你一件‘大礼物’，若是办好了，我给你赏钱。”
“大…… 礼物？” 苏墨礼瞳孔急剧收缩，眼中满是恐惧与不安。
宛香莞尔一笑，那笑容却如寒冬的冰霜般冰冷，“对！是一份大礼，不妨猜猜是什么呢？苏墨礼。”
是什么……不难猜出是什么，她更不想猜。
机会？
机会？这毒妇给过什么机会？哦！是给原身的一些机会，给原来的苏墨礼的一些机会么？
……
苏墨礼不禁思索，原身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时常试图去揣摩，去扮演，可身边连一个熟悉原身的人都没有，根本无从旁敲侧击打听。
如今身处这般险境，她根本无暇深入思考，编故事的本事毕竟也尚未炉火纯青。
而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顺着毒妇的心意说的。
自己孤身一人，又不知该如何行事。
原身兴许懂些医药知识，不然也不会被委以毒杀的重任。
那么原先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想不起来，也不知该如何去回忆，索性不再纠结，心想以后总会有时间弄清楚的……
“还不快谢谢娘娘？真是个心思狠毒的小家伙，大公子如今对你的信任已然加深，此事你突然闯进林中，就只是因为心中慌乱？”
“你又该如何坐实你现如今的女子身份没有被公子知晓？”
“难道真如你自己所言，大公子对男女之事当真如懵懂无知的木鱼一般么？”
“卫大人，墨礼会有这般举动，并非妄自图谋，只是想到大公子竟与邬少侠和白青节那样的人相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顾虑。若是让娘娘觉得难堪，还请娘娘责罚。”
“罢了，你当真确定自己的身份未被大公子知晓？” 宛香一改先前的调笑语气，神色严肃起来。
“当真确定。”
卫长追问道：“你怎能如此确定？”
此时，一旁的离歌见气氛愈发紧张，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她轻轻拉开帘布，莲步轻移，来到卫长身旁，拱手作揖，看向宛香，“离歌近日见到苏墨礼与那大公子拉拉扯扯，模样颇为难堪，只是离歌心中也实在不确定苏墨礼女子身份是否已被识破。”
宛香：“墨礼？此话属实？”
苏墨礼：“离歌…… 句句属实。”
“苏墨礼，你且听好了，若是被发现了也无妨，娘娘怎会怪你呢。”
苏墨礼“……”
“毕竟这六扇门之人心思不正，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便大动干戈，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肮脏气息。”
“而那大公子心思谨慎生性多疑。”
说罢，宛香看向一旁气得咬牙切齿、紧捏粉拳的离歌。
“娘娘此话说得极是！六扇门之人，皆是些苟且偷生、狡猾如狐之辈！把他们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泄愤！”
在苏墨礼眼中，那原本和颜悦色、笑容常挂嘴边的离歌，此刻却宛如变了个人般，恶狠狠地咬着银牙，满脸怒容。
先前对话时闪过的种种念头，此刻如潮水般一一涌上心头。
苏墨礼又悄悄打量一旁的卫长，只见后者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了，离歌，你先退下吧。” 宛香见状，觉得该交待的事情已交待清楚，便让一旁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离歌先行告退。
“是，娘娘。” 离歌拱手行礼，而后轻移莲步，退出帘布外。地板上响起清脆的 “哒哒” 之声，渐行渐远，此地便只剩下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