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宛香款步走至那雕刻着华丽凤形的华贵木椅前，优雅落座，目光径直投向跪在地上，始终低垂着脑袋的苏墨礼。
“墨礼，起身吧。” 宛香声音轻柔，却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是！” 苏墨礼赶忙应道，缓缓起身，静静伫立原地，眼神微微上抬，看向端坐在木椅上，仪态万千、优雅得体的宛香。
“此次无端惹出祸事，墨礼，依你之见，该如何定罚才妥当呢？” 宛香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墨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苏墨礼双唇微微嗫嚅，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虽说编造故事时，因现场有诸多要素可取材，倒也能勉强拼凑。
可如今要为自己定罪，需考虑的方面实在太多…… 她实在不知该给自己那无端起祸的行为，定下何种罪名才合适。
“娘娘！” 卫长微微点头，以眼神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宛香心领神会。
“苏墨礼，你先到屋外等候。” 宛香吩咐道。
苏墨礼赶忙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是非的地方。
……
屋内此刻仅剩下两人，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两人脸上，皆是神情肃然。
“卫长，你有何高见？” 宛香率先打破沉默。
“高见谈不上，只是此次事情，问题出在消息传递上。”
“离歌假扮大公子的贴身丫鬟，前往数十里外的农乡，无人在旁指点苏墨礼，换做常人，难免心慌意乱。” 卫长微微皱眉，缓缓说道。
“再者，公子修炼的武途颇为神秘，旁人难以窥探其门道，就连我也看不出他的武学来路，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次苏墨礼的举动，倒是引出了不少潜藏在沈府的高手，说不定其中有与沈阳关系密切之人。”
“而且，从龙凤街刺杀一案中，沈阳表现出的有恃无恐、临危不惧，想必其武门修炼已颇有造诣，达到了大成境界。”卫长说罢，拱手一松垂落在两侧。
宛香一脸无奈，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道：“也不知是哪家蠢货横插一手，竟如此愚钝，哎！龙凤街这一事，可真是苦了苏墨礼。”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让我知晓是谁，定要他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二公子府中，正操持笔墨的沈浩，只觉鼻头没来由地一酸，“啊切！”
宛香手扶额头，看向卫长，问道：“卫长，你这可是无端生疑？”
卫长赶忙再次说道：“娘娘，绝非无端生疑。苏墨礼在那次事件中，对诸多细节说得头头是道，竟引得那决胜千里的白青节都隐匿身形，只为一探究竟。”
宛香目光中满是疑惑，上下打量着他，“竟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那日我暗自跟随在她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娘娘。”
提及此事，宛香将目光撇开，思索片刻后说道：“原来如此，卫长，这几日我心中有些疑虑，想向你打听打听。”
“娘娘但说无妨，小人定知无不言。”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近日举止神态怪异得很，想必是与六扇门的人有所牵扯。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小人并不知晓，这几日小人一直在刀卫营帐中，对公子之事一无所闻。不知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罢了…… 不知便罢。”
“如此说来，苏墨礼的身份已然确定无疑，不会再有人怀疑了？” 宛香又问。
“只要她不再节外生枝，应当是这样。”
“嗯……如此甚好，唤她进来吧。”
“是！娘娘，此次事情引发的风波仍未平息，苏墨礼此举虽有诸多不当之处，但也炸出了不少可能影响我们的隐患。”
“此时若对她定罚，恐怕不妥，甚至可能引发人心浮动。”
“呵呵，她若真敢兴风作浪，我又有何惧？不过是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此次行事，赏你十颗药参，百年份的三颗，五十年份的七颗。”
“如此厚礼！多谢娘娘恩赐！” 卫长赶忙躬身谢恩。
“都是些小事，卫长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娘娘言重了！卫长所做之事，不过是为报答您的收留之恩，卫长对您感恩戴德都不为过。”
“行了，此次晋州恐怕又要多出一位后天大高手了，呵呵，宛香在此就先提前祝贺卫长大仙师了。”
“娘娘您这是……一切皆因娘娘造化！”
……
苏墨礼孤身一人，重新踏入那条幽邃的小径。四周黑漆漆的氛围如浓稠的墨汁，将她紧紧包裹。她一人伫立其中，静静等待，思绪却如脱缰之马，肆意驰骋。
她想了很多，大多无关紧要，可诸多不知名的担忧，却如附骨之疽，始终缠绕着她。
经过一番思索，她发现许多细微之处的猜测竟一一得到证实，这意味着她所想与那些人不谋而合。
如此一来，她为自己预留的退路，已然所剩无几。
那份所谓的 “大礼” 究竟是什么，她已然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此刻她的心才如风中残烛，惴惴不安地跳动着。
那毒妇三番五次强调的六扇门之人，难道真有如此厉害？
仔细想来，也是啊…… 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事物多如繁星，就连那虚无缥缈的武人修炼途径都已然出现，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娘娘叫你回去。” 一声低沉暗沉的男声，如一道惊雷，骤然打破寂静，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苏墨礼。
“嗯。” 苏墨礼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走路悄无声息，仿若鬼魅般的人，才再次踏入那帷幕之后。
几刻钟之后，事情脉络交代清楚后， 宛香轻启朱唇，缓缓说道。
“无事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然而，苏墨礼却并不想就此离去。
并非是畏惧这沉重压抑的氛围，而是她渴望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她想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谈资，或是一星半点的讯息。
她渐渐明晰，自己在这位如棋手般的宛香手中，究竟是一枚怎样的棋子，不重也不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那一枚。
关乎自身分量的轻重，以及那从未谋面，却已然成为她心中执念的心魔 —— 家人，她迫切地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能够留存的余地。
“娘娘…… 墨礼有一事相求。” 苏墨礼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哦？倒是新鲜事，墨礼你有何事相求呢？” 宛香微微挑眉，眼中闪过饶有兴致意味。
苏墨礼迎着那略带打趣的目光，坚定地说道：“墨礼想看更多的医理知识。”
“哦？” 这话一出，瞬间吸引了高高在上的宛香。
只见她眉宇间顿时焕发出一抹赏心悦目的神采，一缕幽香随着她的话语脱口而出：“墨礼，你当真想清楚了？”
“墨礼已然想清楚了。” 苏墨礼目光灼灼，毫不退缩。
她心中已然豁然开朗，暗自下定决心。
上辈子的她，如同一颗不停旋转的陀螺，整日在忙碌中度过，直至生命的尽头，都未曾有机会去领略这世间的大好河山。
“那甚好啊，墨礼，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宛香眼中流露出对苏墨礼的赞许，她本没抱多大期望，觉得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婢，不会有多大决心，昧着自己的善良与单纯，去对一个狠角色下手毒害。
可瞧眼前这情形，对方似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不多时，苏墨礼手中便多了几本皱巴巴的厚书。待苏墨礼离开后，此地便又只剩下宛香与卫长两人。
“卫长有一事不解，苏墨礼向来优柔寡断，做事迟疑不决，不过是脑子灵光些罢了，娘娘为何不将她训成谋士，让她只负责权衡利弊就好？” 卫长面露疑惑，向宛香问道。
“我且问你，苏家落魄之时，是谁出手救了她一家老小？” 宛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是娘娘……”
“她的谋略计策能比得上那人吗？”
“比不过。”
“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思去调教她。只是没想到，这小妮子如今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来是长大了啊。”
“嗯……” 卫长微微点头。
“那些医理经典，她看得懂吗？” 卫长又问。
“呵呵…… 她若是能看得懂，我还会给她？大公子虽说识字，可这医理艰涩生硬，谁会愿意去钻研这玩意儿。”
“再者她有那时间去看么？”
“娘娘本可以不给的。”
“这枚棋子不知不觉已落在天元之位，我又该如何应对呢？呵呵…… 自然是随机应变，变换棋术。只是下棋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棋子有了自己的意识。”
“哦？” 卫长似懂非懂。
“罢了，我本意也没让这小妮子一直做什么书童，若是能一举夺下大公子，待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夺嫡成龙首，那沈家必然是我的一言堂，如此不是更好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只是她模样甚好啊！放在沈阳身侧有些可惜了……”
“……”卫长静静等待着宛香下文。
“而那枚棋子，应当放置在平王府世子身旁才是。”
“娘娘的意思是？”
“呵呵，下棋之人，同样忌讳有人在一旁观棋还妄加指点。” 宛香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仿佛穿透帷幕，看向未知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