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发丝凌乱的红衣女子,见她提笔蘸墨,时而研墨,一举一动间,尽显书写之态。
他嘴角微微上扬,极力克制着笑意,却又忍不住笑容大盛,旋即,眼神一凛,带着几分恶寒,冷冷看向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此刻,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这般复杂的情绪。
想那琳琅书院,山长所授的提笔写字之法,绝非寻常大众皆能轻易习得的普通手法。
若要评判一个人字迹优劣,下笔神态便是关键。
只见苏墨礼神色肃然,仿佛如临大敌,却又透着一股临危不惧的模样。
只是那姿势随意摆弄,可这山长所教之法,他往昔只传授给了一人。
而眼前这人,竟将他所教之法魔改得面目全非。
此刻苏墨礼所写笔法,与先前他传授的,几乎难寻相似之处。
然而,就在这红衣女子抬笔瞬间,他已然确认了心中所想,不禁露出一抹释怀的笑意。
“原来如此…… 呵呵……”
“姑娘,你这笔法倒是别具讲究,不知可否为在下解说一番?” 沈阳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笑意,悠悠说道。
那红衣女子闻言,整了整衣衫,动作略显生硬地回眸,只见她脸上一片绯红。
回眸之后,她再次提笔,写道:“公子为何这般说呢?”
“哦?难道无人教过你么?那你这字迹又是如何习得的?” 沈阳心中暗笑,循循善诱地问道。
“乃一位已逝家人所授,不知这字迹可有不妥之处?”
已逝去的家人?沈阳嘴角抽动……
沈阳心底的笑意,此刻竟似转移到了那红衣女子脸上。
“…… 笑?” 沈阳忽觉额头一阵隐痛。
他倒也并非那般斤斤计较之人,不会因这小家伙字迹之事而过多计较。
可若说自己竟是那所谓 “过世的家人”,这又是什么荒诞说辞?
哼,且看你能装到几时。
沈阳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开口道:“哦?如此说来,姑娘岂不是孤儿?”
此时,苏墨礼握着笔的手微微一滞,美眸眨动,怔怔地看着沈阳……
孤…… 儿?
苏墨礼脸上那微妙的情绪一闪即逝,旋即再次提笔,手上似是下足了力气,字迹变得粗厚起来。
只见那纸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 “是!” 字。
“噗!” 沈阳顿时觉得自己似有些对逝者不敬,忙将腹中本欲出口的言语重新咽了回去。
“公子?你可是笑了?” 苏墨礼写道。
“并无此事。” 沈阳一脸严肃地答道。
没想到,这苏墨礼竟如此执着,究竟所图何事?沈阳暗自思忖,只觉眼前这一幕有趣至极,心中不禁生起想要戏弄她一番的念头。
只见他挪动脚步,佯装往门外走去。果不其然,那小家伙立刻屁颠屁颠地拿着笔书追了过来。
他见状,也不言语,又折返坐了回去。此刻他已然明白,这分明是不想让他离开。
莫不是怕事情败露后遭受责罚?他这般想着,脚步愈发加快,不多时便行至门口。
只见那仍不肯承认身份的苏墨礼,双臂一张,直直挡在门前,面色愈发红润。
她手中笔快速舞动,写道:“不许走!”
写字速度极快,用力也颇大。
沈阳面色一冷,看着这一幕,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又强忍着不显露出来。
“你让我不走,我便不走了?你可知我是何人?竟敢阻拦小爷去路?”
说着,沈阳伸手握住门闩,视挡在门前的苏墨礼如无物一般,眼看那大门下一秒便要被打开,而苏墨礼的脸色此刻更红了。
显然,她是被逼急了,只见她咽喉微微鼓动,似欲说话,却终究未吐出只言片语。
沈阳也并未指望就这般能逼得这小家伙露出原形,凡事还需徐徐图之,循循善诱才是。
恰在此时,那红衣女子竟猛地推了沈阳一把。
沈阳方才注意力全在门闩之上,毫无防备,加之此时内力耗尽,竟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被这一推,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
这…… 未免也太不把他沈大少放在眼里了!
“竟敢推我?莫非这醉仙楼的东家不想在这晋州地界继续经营下去了?” 沈阳声色俱厉,威吓道。
此刻他不过是做做样子,意在让这小家伙知晓人心险恶。
听闻此言,那红衣女子似也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逾矩,如今自己身为这酒楼女妓,怎能如此推搡大人?
况且还是在地面上推,而非床上推搡。
显然,这小家伙尚未完全代入角色之中。
沈阳见此情形,心中暗自为她捏了把汗,可又满心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回应与作答,忍不住想笑,就盼着看她吃瘪,而后因无法代入女妓角色而乖乖就范。
毕竟此刻,他可是要扮足这人心险恶的大少爷,做出什么事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果然,苏墨礼身子微微一颤,显然是被这话惊到。
她再次抬手欲提笔,却被沈阳一把夺过。
“哦?姑娘,可有人说过,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
沈阳步步紧逼,将手中夺来的纸笔随手扔在地上。
苏墨礼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去,慌张之色尽显于脸上。
此刻她的任何表情,沈阳都视作重要参考,只因这小家伙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份演技,着实值得夸赞,可若是欺瞒诓骗到自己头上,那可就不能轻易饶恕。
定要让这位不懂事的书童长些记性,让她知道,诓骗自家公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莫不是真成哑巴了?我方才可是记得你还说过话的!”
说罢,沈阳摆出一副行刑逼供的架势,气势汹汹,吓得苏墨礼如惊弓之鸟,从她神情便可看出惊恐万分。
苏墨礼一路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大门之上,脑袋撞得生疼,忍不住轻呼一口气。
“哦?难道真成哑巴了?”
写不了字,又无法言语沟通的苏墨礼,只能步步后退,直至被逼到墙角一隅。
沈阳可是刑讯逼供的老手,这般情形,他岂会不熟悉?这分明就是小书童心中有鬼的模样!
呵呵……
他决定再加把劲!
“哦!难道这醉仙楼的东家未曾叮嘱过你,要好生伺候本大爷?你可知我是谁?这醉仙楼开在我沈家地界,我分文未取,如今倒好,竟有一小女子对我推推搡搡。哼,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倒是行得一番好地主风情啊!啊!说话啊!莫不是真哑巴了不成?”
只见那蜷缩在墙角的苏墨礼,腿脚瑟瑟发抖,她抱着胳膊,弓着身子,缓缓坐倒在地砖之上,脑袋如小鸡啄米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哦?当真是个哑巴?”
苏墨礼忙不迭点头。
“哦?不会说话?莫非是我记错了?罢了,此事我便暂且作罢,但你可不许再阻拦我,我此次可要回府了!”
他特意将 “回府” 二字咬得极重。只见那虽已尽力假扮进入角色,可脸色依旧带着几分震恐的苏墨礼,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竟又站起身来,再次挡在门前。
“你是不希望我走?”
苏墨礼点头。
沈阳又好气又好笑,不让自己走?就凭她那细胳膊细腿,能拦得住几时?其实此刻他并非真想走,不过是想看看这小家伙还有何反应。
这反应,倒也让他有些满意。
“好…… 我可以不走,” 沈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冷地往大门处走去,伸手轻轻捏了捏那小家伙的脸,而后露出那纨绔大少爷特有的神情,猛地推开了门,一把拉下门闩,朝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这床榻已然塌了!速为我取一用上好木材所制的床来!”
哼,这床既已塌了,那待会索要的 “利息”,可就得加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