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几道身影匆匆而来,直奔屏风后已然断塌的木床。众人皆谨小慎微,深知眼不可乱看之理,收拾起来倒也顺利,并无意外发生。
却不知,这一场突如其来更换床榻的趣事,日后竟如一阵狂风,在晋州城掀起轩然大波,传得沸沸扬扬。
很快,一张崭新的大床稳稳安置在了原处。
沈阳望着新床,心情无比舒畅,斜眼瞥了瞥仍处于懵懵懂懂状态的苏墨礼,那心底的坏心思如鱼儿般,快要浮出水面。
只见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笑意渐浓。
“已过世的家人?亏你想得出来这般说辞。”
沈阳这般想着,已然翻身至那精致的梨花黄木大床一侧,侧身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还在佯装的苏墨礼。
旋即,他嘴中吐出幽幽深沉之音,落入苏墨礼耳中,却无端生出一阵恶寒。
“既然顾大人安排你入局,想必也有其苦衷,我亦不强求。如今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上得床来;其二,我即刻离去。”
沈阳抛出此问,表明了此时他对这位如今声名赫赫的晋州花魁可是很不满的啊。
他此刻装作不知其中内幕,毕竟,若真被蒙在鼓里,岂不有损他沈家大少的才华、风貌与智勇双全之名?
那么自己可是做了这么大的代价了,那么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而此刻,苏墨礼该如何抉择?选二?这并非是排除一个不佳选项后再取其次,实则她根本毫无选择余地!
意如虎穴……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这一幕倒是有点与那“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类似。
在这繁华却又现实残酷的烟花之地,苏墨礼为谋生计,不得不以女子身份,凭几分姿色招揽客人。
此时也是表面上的功夫,那大公子此时起疑,也属实属情理之中。
而若要打消他的疑虑,那也只有大公子给出的第一个选项了。
此刻,苏墨礼呆立原地,她亏麻了,心中懊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但如今,船行至河心,如刻舟求剑般,陷入无解之境。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啊……苏墨礼想到。
难道此刻,真的只是为了表面功夫而不得不为之?
若此刻不再继续演下去,这位令她又气又无奈的大公子一旦回府,事情必将败露。
届时,不用多想,一切都将不攻自破,与掩耳盗铃又有何异?
就好比大公子若问:“你昨晚去了何处?”
苏墨礼答:“去了离歌姐姐那里……”
沈阳却道:“但她并未说见过你。”
沈阳再问:“其实我已然知晓,你昨晚是不是被顾庆拉去了醉仙楼?”
苏墨礼若答:“嗯…… 我昨晚实则去山里散步了。” 如此回应,大公子岂会相信?只怕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怀疑,届时,无论她如何解释,都将无济于事。
其实昨晚她确实去了离歌处,只是离歌当时正在闹脾气,不愿帮她解释……
想到此处,苏墨礼心中愈发没底。
依靠他人终究不稳,不如靠自己。似乎有人曾这般对她说过…… 这位沈家大公子,平日里行君子之道,心怀上善大义,或许,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 吧?
大概……
实则她不知,先前她虽一度瞒过沈阳,却不想因写字这一行为暴露了自己。
传达意思的方式众多,诸如眼神、话语、手势,可苏墨礼偏偏选了写字,且还在沈阳面前魔改了写字功底……
这可就犯了忌讳,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身为行家的沈阳,一眼便识破其中端倪。此前因不确定她是否是自己的书童,才做出那些略显出格的举动。
但现在好了……被正主抓包了……
沈阳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看着犹豫不决的苏墨礼,只觉好笑。
见她这般小女儿家扭扭捏捏之态,沈阳心中暗道:既然你先诓骗于我,就休怪我行事不讲情面。
“呵呵…… 也是,你贵为晋州花魁,头夜何等珍贵,莫不是嫌我沈大少无此本事?还是你眼光过高,瞧不上我?”
沈阳见后者还在原地,他心里没有发怵而是止不住的笑意。
既然毫无动静,那……不妨加一把火,沈阳这般想到。
“那好,多谢这段纷纷云雨之缘,从此相忘于渺渺江湖,你我各自安好,就此别过。” 言罢,沈阳自床榻上起身,潇洒地挥了挥手,而后轻轻拍了拍衣裳,一步一步,径直越过苏墨礼身侧,擦肩而过。
苏墨礼见状,急忙奔至一旁,拾起先前被扔在地上的笔纸,匆匆写下几字。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再次伸手拉住沈阳白衣绣金流云服的衣角。
“哦?姑娘想好了?”
苏墨礼赶忙点头。
“那倒也好,你需明白,这路可是你自己选的。”
苏墨礼微微一怔,旋即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这般举动,足见她心中已然忐忑不安。
所以此刻,她缓缓摊开手中白纸,其上写道:“小女…… 李沫,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沈阳见此,嘴角微微抽搐,却也未作声。既然这小家伙要玩,那就玩得更大些。
只见他二话不说,拦腰将眼前身姿玲珑的红衣女子霸道地抱起。
怀中的苏墨礼先是微微挣扎了几下,瞥见沈阳皱起的眉头后,顿时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下去。
见此情景,沈阳心中畅快无比。
虽说这小家伙一直欺瞒自己,但若不是自己慧眼如炬,险些就被她蒙骗到底。此刻,他看向苏墨礼的眼神已然改变,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瑰宝,眼神中的贪念难以掩饰。
而被这炽热目光注视的苏墨礼,宛如小家碧玉般的大家闺秀,羞答答地垂下小脑袋,一颗心始终高悬着。自始至终,她的小手都紧紧抓着沈阳的衣裳,心中好似一直没个着落。
沈阳自然留意到了她的举动,看着怀中如梦似幻的一幕,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呼吸已然加重。
“怎么了?李…… 沐?” 这名字,与 “墨礼” 颠倒过来读音一致,这小家伙倒是有心,还特意选了个不易引人怀疑的百家姓。
苏墨礼赶忙摇头,只是抓着沈阳胸膛衣襟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见此情形,沈阳颇感意外,没想到这小家伙竟会露出这般神情,倒也让他心生欢喜。
沈阳移步至床榻边,轻轻将苏墨礼放在床头。
此时,两人皆面红耳赤,彼此对视。
眼中并无情深意长、含情脉脉,唯有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与纠结。
两人这般对视着,却都未言语。
并非不想说,而是装作哑巴的苏墨礼无法开口,而沈阳在这等场合,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少年时的主动,往往如此。可是到了这关键的一步,这位沈家“纨绔”大少好像有些站不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