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世间。一位身着便服的女子，脚步匆匆，穿梭在人来人往、色调各异的小巷之中。她手中紧紧攥着一页微微发黄且褶皱的纸。
女子一路前行，却好似不慎闯入了一个死胡同。
望着眼前的死角，她不禁有些茫然，再次低头查看纸上的墨痕，明明显示就是此处，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无奈之下，她只得从胡同里折返出来，向路过的行人打听路径。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她终于来到了一处略显破旧的小瓦房前。
屋前的地面上，青苔肆意生长，虽有些地方已被清理，但仍残留着些许青青的痕迹，仿佛是主人来不及彻底清除。
她抬手轻轻敲门，轻声唤道：“卫长可在？”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咳嗽声虽音量不大，却声声沉重，仿佛每一下都耗尽了那人全身的力气，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咳出鲜血来。
待咳嗽声渐渐平息，门后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声如寒蝉般微弱，却又柔如清潭般动听：“你是…… 卫哥哥的朋友么？”
紧接着，门后响起细细簌簌的声响，那是布料摩擦肌肤时独有的摩挲声，随后是一阵轻柔得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仿佛迈出这几步，就能让那咳嗽之人瞬间摔倒。
终于，门后的人上前为这位身着便服的女子打开了门。
只见屋内似乎只剩她一人留守。
“咯吱！” 门缓缓打开，一位模样秀丽却身形矮小、面黄肌瘦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她皮肤白皙，此时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仿佛从床边走到门口这短短一段距离，就已要了她半条命。
“你是……” 病弱女孩再次开口询问道。
身着便服的女子赶忙回应：“卫长是我的同袍，今日特来探望。”
“哦！” 那瘦小的女子应了一声，随后拉开门，邀请这位便服姑娘进屋。
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药罐，再无他物。
“卫哥哥他今天刚走，应该下午便会回来吧，您先坐会儿…… 咳咳咳…… 我去给您倒茶，家中没什么好茶叶，还请海涵……” 话未说完，便被离歌出言打断：“不用劳烦姑娘了，若是他没回来的话，那就……”
就在这时，“砰！” 的一声，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背负着长棍，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
他眼神犀利，瞬间锁定在了身着便服的离歌身上。
“是她让你来这的？” 男子说出这句寓意不明的话。
病恹恹的小女孩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脸上的喜悦却难以掩饰。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小跑到比自己高出三个头的卫长身旁，轻声嘤咛：“哥哥！” 眼中满是崇敬之意。
“嗯，小妹，你先歇息，我今日请了大夫，待会为你治病。” 卫长安慰道。
说罢，卫长来到离歌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离歌心领神会，转身出门。
刚到门外，便瞧见一位老者。老者身旁带着许多布袋，身上散发出丝丝药香味。
离歌并不认识这位老者，只是礼貌地点头行礼。老者欣然受之，也微微还了一礼。
两人并无过多交集，片刻后，离歌便来到了一条小溪旁。
眼前是一片青色的麦田，广袤无垠，仿佛预示着今年将会有一个好收成。
远处天地交接之处，佃农们忙碌的身影在田间穿梭，他们虽劳作辛苦，脸上却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离歌的嘴角也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时，卫长不由分说地牵起那瘦弱的小女孩，轻轻将她带到床榻旁，温柔地说道：“先躺好，莫要乱动了。”
“嗯！好！” 小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
“哥哥！那人是？” 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卫长神色微微一凝，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问道：“怎么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跟我说，是你的同袍，但是哥哥，什么官门会有女子当差呀？你去的地方不是狱典司门吗？那地方女子也能随意出入吗？要是我病好了，我也要去帮你。”
小女孩脸上带着殷切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具有感染力，让卫长心中一暖。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眼神温柔地应允道：“嗯。”
不多时，小女孩躺好后，卫长出门将那位大夫请进屋内。
“方才让张大夫见笑了。” 卫长略带歉意地说道。
“哈哈！我方才还以为是江湖寻仇的呢！吓得我差点破门帮你一把，幸好啊！” 张大夫爽朗地笑道。
“是的，只是在我妹妹面前，还请莫要提及这些。” 卫长神色认真地说道。
“嗯，老夫自然知晓。” 张大夫点头应道。
两人的交谈声很轻，并未传入躺在床上女孩的耳中。她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背负长棍男子的背影。
待那位身着藏青色长衣的张大夫搬来一张椅子，坐到病弱小女孩身旁时，卫长这才放心地离开。
他走着走着，路过自家门前，发现先前长势喜人的青苔已不见踪影。
只见那位身着便服的女子正挑着一箩筐青色的东西。
他赶忙小跑过去。
“不用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离歌说道。
但好似卫长并不想这般，他强硬的态度硬生生拿过了小锄头。
离歌见状只是只身躲开，“不用了，都已经弄好了。只是没想到，堂堂影卫卫长大师，已然疾步入后天境界，只是……”
离歌上下打量了卫长一眼，“只是没想到家中有病人，怪不得我说你进步这般缓慢。娘娘又让我来你这，没想到你瞒得这么深啊！”
“呵呵…… 你也不遑多让啊，莫家二老的女儿，该怎么说才好呢？” 卫长语言犀利不落下风的回应道。
两人言语间似有交锋，但很快，离歌说道：“这里余有三十斤重，可把我累坏了，是向其他户借来的，你去还了吧。”
“嗯。” 卫长冷漠地应了一声。
不多时，卫长归还东西后回到原地，远远便望见一个落寞的背影在小溪前端坐。
他并未顾虑男女之嫌，径直走上前去，在一旁坐下，说道：“是她让你来的。”
“对。” 离歌简短地回应。
“嗯。” 卫长应了一声，随后两人陷入沉默，唯有轻柔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相伴。
“秋收不远了。” 离歌望着麦田，打破了沉默。
“嗯。” 卫长依旧只是简单回应。
“放心，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想必也心中有数。”
“娘娘说你住在此处，但我也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说明她也只是知晓个大概。”
“她有意培养你成为后天境高手，可你却迟迟卡在凝血阶段，这让娘娘很失望啊，卫大侠！” 离歌说道。
“嗯，我明白，但这是我妹妹。” 卫长语气坚定。
“但我看未必吧，你把她当妹妹，她未必只把你当哥哥。” 离歌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 卫长疑惑地问道。
“女人的直觉。” 离歌神秘一笑。
“呵呵……” 卫长轻笑一声，两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随后，两人各自起身分开。
在分离之际，离歌补充道：“你那些药人参的钱我替你付过了，你一定要突破到后天境界。”
卫长望着离歌逐渐远去、身影拉长变小，心中不解，问道：“为什么帮我？”
“别想多，帮你也就是在帮我。我要复仇，绝不能仅仅依靠娘娘和自己，所以…… 我在你身上下注了，你妹妹一定会痊愈的。” 离歌说道。
这时，卫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多谢。”
“不必谢我，” 离歌的声音越来越小，“要谢就谢娘娘，是她让我看到了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还得沉淀一些时日，可我等不及了。”
“自苏墨礼办好事情后，一切都将清算。” 说完，离歌便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而此地依旧宁静如初。
卫长回到家中，在一个不易察觉的门角处，发现了一个布袋。
他走上前去，拿起布袋，只觉沉甸甸的。他没有打开，径直走进屋子。
屋内，张大夫正拿着银针为小女孩施针治病。
只见针的末端萦绕着缕缕肉眼可见的青色雾气，随着老者手部的挥动，不少青气顺着银针，如流水般丝丝缕缕地没入小女孩体内，仿佛那银针是一个漏斗，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生机。
不多时，老者稍作歇息，与卫长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卫长独自守在瘦弱的小女孩身旁，直到眼皮开始打颤，困意袭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旁传来如春风般细柔的声音：“哥哥。”
“嗯…… 醒了？” 卫长赶忙问道。
“嗯。” 小女孩轻声应道。
“感觉如何？” 卫长关切地询问。
“好了一点，但……” 小女孩微微皱眉。
“我知道，大夫都跟我说了，有没有信心快点好起来？” 卫长鼓励道。
“我…… 不知道。” 小女孩有些犹豫。
“其实这病不难治疗的。” 卫长安慰道。
“我知道。” 小女孩懂事地回应。
“要好好吃饭才行。” 卫长叮嘱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 小女孩乖巧地说道。
卫长一时语塞，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卫长独自出门。
屋内只剩下那瘦弱的小女孩。
过了许久，卫长提着一串糖葫芦回来，微笑着说：“药这么苦，吃些甜甜的东西吧。”
小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美得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
“当初我们从江南逃到这里，哥哥，你也知道我这病拖累了你。” 小女孩接过糖葫芦，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说什么拖累，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卫长温柔地说道。
“但那些药很贵……” 小女孩有些担忧。
“那些都是你哥我挣的钱买的。” 卫长说道。
“但哥哥你不会做了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吧，不然怎么来钱这么快。” 小女孩天真地问道。
卫长淡淡一笑，没有回应，转身出门熬药去了。
……
离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平日里还算清平的街道此刻却人满为患。
不少人家敞开大门，街坊邻里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然而，离歌却无心去听耳边的嘈杂，只想静静体会这街巷的繁华市井。
可那些声音却如魔障般钻入她的耳中。
“都他娘的一天了！怎么还不开门！你这醉仙楼是干什么吃的！哪有闭门的酒楼不接客的道理！”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可远处街角的酒楼，店小二虽热切地揽客，却没有一个人进店，这着实有些奇怪。
“是啊！该死的沈家那贼子！”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呜呜呜～李沫小姐！呜呜呜～李沫小姐！” 有人在哭泣。
……
离歌摇了摇头，暗自苦笑。
可想而知，昨晚必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自然也看过那幅轰动晋州的红衣女子字画，确实非同凡响，但让人狂热到如此地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走着走着，离歌忽然扭头，赫然发现了两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一大一小，两人皆身着朴素衣裳，可那神情和眉目，她绝对不会忘记。
正是…… 沈阳和苏墨礼！
“他们两人怎么会在这儿？” 离歌心中诧异，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她与两人保持着四五尺的距离，眼光直直地注视着他们，脚步也不自觉地放轻，施展起掩藏声息的步法。
“还是别牵了呗，怪怪的。” 苏墨礼说道。
“这有什么？你看！” 只见沈阳指着前方，赫然是一对男女，一高一矮，手牵着手，路过甜铺子时，男子还贴心地为身旁的女子买了些点心。
“他们那是一对情侣！公子你在想什么啊！” 苏墨礼说道。
“嗯…… 指错了，我是说前面那一对。” 沈阳赶忙说道。
只见前方是一对父子，同样手牵着手。
“你看对不对，他们也手牵着手，我们怎么就不能牵，再说之前你不是挺乖的么？现在手都不让碰了？” 沈阳说道。
下一刻，苏墨礼停下脚步，面露鄙夷之色，看着身前领着他走的帅气高大的男子，说道：“公子…… 你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