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你就把那个假冒的做掉了？”
“找了一个时间，我把那整块全端掉了。”
简单的话语，埋住了多少过往。苏白知道，这绝不是轻松的事。
“一路上挺有收获。当时的会长也在呢，你说巧不巧。就是他，让我一直守在舞台，好让我难以察觉疏琉璃的异常。
“总之，我夺回了疏琉璃的脸，重新贴了上去。然而她后面，却还是自杀了。
“她硬生生掏出了心脏，捏了个粉碎。她说，好脏。弥留，最后说出了她的遗言。好想，为你再跳一舞。”
故事结束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分尸？”
“死后，躁动的灵性不得平息，让她的各个肢体不断重复生前的肌肉记忆，想要跳舞。于是为了她的安睡，我将其分而藏之，等待一个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出现。”
苏白恍然：
“所以那个门，就是你搞的鬼？”
“怪不得我察觉到，门上有个检测回路。”
希银也点点头。
“我将其封印，分为里外两层。里层以我的水幻影为基础，逐渐让你可以了解事情的经过。外层我构造了一个为她准备的舞台，等待来世有人，为她填补遗憾。
“总之，多亏了你，她总算得到安宁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直到苏白发问：
“奖励呢？”
章渔歌疑惑道：
“什么奖励？”
“帮你安抚你那老友躁动不安的灵魂算不算？”
斜着眼睛看向面前的女人，苏白嚣张地一只脚踏在亭子中间的桌子上，双手抱胸。
“对此的奖励，刚才我已经给过了。”
“你啥时候给过了？等等，你不会是说，刚才的那个水幻影就是吧？我要闹了啊！”
苏白为何这么嚣张？她知道，既然对方和拉克拉斯认识，而且后续还愿意为自己等人解释过往。那就说明一件事，面前的女人认可自己等人的资格。
既然如此，自己嚣张一点怎么了？刚才的经历，完全够得上精神损失费的赔偿标准了吧？还奖励，我看是中年妇女激素失调对我们解决了她不能解决的问题而产生了一种不满，然后想要发泄在自己几个无辜小辈身上吧？
以上想法都在苏白心中，但那条腿实实在在的已经搭上了桌子。
“这个金发的姑娘是叫希银对吧？拉克拉斯拜托我将你体内潜伏的邪神之力引导出来，让你逐渐掌控它。
“还有你，苏白。拉克拉斯特别和我说明，你是特殊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特殊在哪，可我能感觉到，原本陷入僵局的进程是靠你推动下去的。”
见章渔歌平淡地开始解释并称赞自己，苏白讪讪地收回了高抬的腿：
“啊，也还好啦，哈哈哈……”
“不得不说，不愧是拉克拉斯收的学生吗？我尽力给她施加压力，并在言语上攻击她，然而最后她也没有完全被邪神控制。不过我激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当时她左手那边腾起的黒焰就是证明。”
一旁的希银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本来已经停止的胡思乱想又开始继续。
“不过最让我惊喜的，还是你啊，苏白。”
章平浪（苏白认为此人的评价颇有可取之处，于是改换了称呼）看向面前的白发少女。
“你居然能激发其他人体内的邪神之力，还能让其充分发挥力量，并且还不损伤神智，这简直就是奇迹。”
“不损伤神智吗？”
苏白一边听，一边又想起自己和希银告别后有些失控的一幕。当时，如果没有拉克拉斯，恐怕自己已经彻底迷失，沦为只知道破坏的怪物了吧。
而这样的自己，居然可以让他人保持清醒？苏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又转为笑容：
“你不要这么夸好不好，我会骄傲的。”
“不，你们两人都很值得。”
章平浪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拉克拉斯拜托我的事我也已经做完了。对了，给你们这个。”
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怪诞表情的面具。苏白看向希银，发现她手中也有一个面具，不过上面花纹构造的表情有些不一样。
“枉轻狂，枉轻狂，幽幽一生怎得长？休管眼前景，毋使脚步停。”
空无一人处传来叹息，两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章平浪已经消失了。
“以后如果要来这里，就戴上面具。我在这里给你们准备了一个住处，如果拉克拉斯不要你们了，可以来我这里。”
……
“总感觉和我所知的‘枉轻狂’不太一样。”
希银皱着眉头，和苏白并肩走在出去的路上。面具也已经被苏白建议戴上，而对方的理由是：反正现在也算是进来了，还是戴上为好。义母（刚认的）还能害我不成？
“你所知的又是怎样？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什么没和我说……”
“嗯……邪恶，残忍，怪诞，飘忽不定。”
“哪里听到的？”
“那些被‘枉轻狂’袭击过的人，或者组织。”
“那没事了，我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有仇怨的所谓‘当事者’之口。”
一路闲聊着，便到了一处高耸的石壁。
“走错了？”
“走错了。”
希银发问，苏白回答，然后两人转身欲寻新路。前方的石壁巍然矗立，青苔密布，仿若经过了无数的岁月。
结果，就在两人转身后，便听到后面传来响动。悚然转身，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石壁里走了出来。
“原来刚才义母走的时候说的话有用，不是单纯的装一波啊？”
苏白想起章平浪走的时候，留下的‘休管眼前景，毋使脚步停。’
而走出之人，苏白一瞟：
“嗯？怎么是你小子？”
“会长遣吾接应汝等。”
“会长？刚才她不是一直在这边……”
苏白住嘴，又想起她那句：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如果一个招式好用，那么就一直用。怎么样？
好狠的幻境，真真假假。
离渊抬头望去，两尊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湛蓝色的水光中，看不出形貌。只有那狰狞怪诞的面具昭示着对方的身份：这个分会的会长亲信。
他的心里有些焦急，自己当时看见那个白发魔女消失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中心地带，试图告诉会长这个消息。
无论如何，那个魔女还罪不至死。
然而会长一见他，便宣布道，会议开始。
于是现场的牛鬼蛇神们开始叽叽喳喳，虽然人不多，也就大概十多个人的样子，却吵得离渊脑袋疼。
他想溜，却发现已经有人找他攀谈起来，探究神秘力量的运用方法。
结束时，和他交流的那个人笑道：
“怎么了？晶瞳先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笑了笑，离渊和那人告别。
“吾为何总是挂念着那个魔女……”
少年捂着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只要一想到对方可能会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他就有些胸闷。
“果真是厉害的妖术，不愧是魔女。”少年喃喃着，打算去找会长，再把先前没有说的话说完。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会长的指令先一步下来了。
“晶瞳，你去后山通路那边，接一下我的两个心腹。”
于是，离渊来到了这里。
“奇怪，他没认出我？”
苏白有些奇怪。之前这个矮子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一幅自己欠了他钱的模样，冷着个脸，可谓是恩将仇报的典型案例。
而到现在，他居然都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示意自己两人前进。
想不明白，苏白干脆就不想了，反正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招呼着希银，两人便要和离渊擦肩而过。
然而就在苏白经过离渊身边的时候，她听到少年的低语：
“您好，有没有见过一个白头发的少女？可能被传送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
“……没有。”
一阵沉默后，苏白拉着希银进入了石壁。
离渊无力地瘫坐在一旁。
明明只是数面之缘，明明对方行径恶劣，堂而皇之用民众威胁自己，还要对禁神部的希银下手。可为什么自己会老是想着她？
“果然还是被蛊惑了吧……”
他慢慢起身，回到了开会的地方。
此刻，人去楼空，里面只有会长一人，那两名会长的亲信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似乎有心事，晶瞳。”
会长也戴着面具，他的声音传来，温和而低沉，让人忍不住就想相信他。
“是的。我 ……”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所想，会长伸出手点在离渊眉心：
“不必担忧，我早已将那个女孩送出此地。”
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下，离渊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吾知晓了。那么，告退。”
到门口，他忽而转身：
“敢问，那白发女是否为邪恶的魔女？”
面具下的美艳妇人眼角含笑，点点头：
“她啊，可是世间最‘邪恶’的存在呢。”
……
“我去，这面具怎么自己掉下来了？”
拿着面具翻来覆去地观看，苏白撇撇嘴，将它挂在腰间。
正经人谁在外面戴个面具啊？不怀疑你怀疑谁？
“哟！保安大哥还在呢？”
苏白向着先前见过的保安挥挥手，对方回以问候。
“所以，你到底发什么疯突然跑到那里去了？”
“我……”
希银一时间语塞。她也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还没有完成。
“是，巴哈鲁特。”
“巴哈鲁特？”
苏白的脑子极速运转：
“我应该知道这个名字吗？话说希银应该早就发现我和那天救她的是一个人了吧？可她为什么不问我？我到底要不要表示什么啊？”
沉默一会，希银见苏白没有搭话的意思，露出一抹笑意：
“没什么，一个无聊的人罢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烧烤摊还是咖啡店？”
“先去挽救一下老师的名声吧混蛋！”
希银拖着苏白，来到了黄昏下的午餐店。中午，苏白还在这里吃馍，下午，两人居然就经历了这么多事，简直匪夷所思。
“嗯？你们来了？”
一个诧异的声音传来。苏白回头一看，不是拉克拉斯又是何人？
“老师？您怎么来了？”
希银连忙上去搀扶，被拉克拉斯摆摆手制止：
“谁让我可怜的学生，居然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还打上了‘沸腾’的拉克拉斯的名号担保呢？
“为了保住我作为两位学生的老师这个资格，还是要稍微展示一下经济实力，不是吗？”
苏白脸有些红，和别人胡扯她在行，可在自己认识的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人在店里买了四个馍，顺便结清了中午的饭钱，迎着昏黄的阳光走向道路的尽头。
“老师，你都知道？”
“什么东西？”
拉克拉斯转过身来，他的脸在阳光下，苏白和希银有些看不清。
“我对你们今天下午的事一无所知。我也不想知道，学生们有自己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就是禁神小队那个绿头发的家伙着实可恨，居然敢对我狗叫，所以我偷偷拔掉了他的氧气管。”
苏白听懵了，什么玩意都是。
但是希银似乎听懂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师，你这可是杀人了哦？”
“什么人？那不是一只绿毛的狗吗？你不要乱说。”
苏白一旁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不愧是老师徒，就是比我这个新人颠一些。”
她远远地吊在两人的后面，黄昏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
“拉克拉斯的技术又精进了，已经可以控制活人了吗……”
章平浪从巴哈鲁特的脖子上取下一个机器蜘蛛，蜘蛛的腿深深扎进了皮肤。然而取下来的时候，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用这个作为饵钩，让你的学生自己找过来，并且让我来锻炼她们……”
她有些迷恋地摩挲着机器蜘蛛，痴痴道：
“你的计划，终于开始实施了。是那个白发女孩到来的缘故吗？”
张平浪摊开手边的一个册子，里面的内容全都是手写的。封面上什么也没有，打开之后，开头便是一串隐秘的符号代码。
她知道，这就是枉轻狂成为现在模样的根基。
【破译结果：人造神座计划】
“疯子？凶手？”
章平浪将手中的蜘蛛抛向火中，看着其发出吱吱的痛苦鸣叫。
“都无所谓。”
房门被关上，只有间或的凄厉惨叫。仔细听，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风声，就像是……某个人的魔力在干涸的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