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都凝滞的瞬间——
“滋啦——!”
暗鸦想象中长矛贯穿白小汐身体的画面没有出现,而空气中除了她原本紫色狂暴的魔力和白小汐猩红色逐渐式微的魔力外,又平添了一股黑色的魔力。
那是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如同从另一个维度裂开的深渊巨口,毫无征兆地横亘在白小汐与那支夺命长枪之间!那不是暗鸦那种带着诡谲、侵蚀与疯狂意味的魔力,而是一种凝练、厚重、带着绝对秩序与冰冷压迫感的——纯粹的“暗”。
它并非虚无,而是如同有质量的实体,仿佛能将一切卷入、碾碎、归于寂静的终极之暗。
暗鸦那支气势汹汹的黑暗长枪,在接触到这片突兀出现的“绝对之暗”的瞬间,竟然像是泥牛入海,又像是脆弱的冰棱撞上了坚不可摧的黑色玄铁!长枪前端的紫色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枪身寸寸崩解、消散,被那片更深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噬、同化,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暗鸦冷哼一声,她不再关注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白小汐,而是慢慢转过了头。
因为她知道,有那只讨人厌的黑猫在场,她今天的目的怕是很难达到了。
“说点什么吧第六席。”暗鸦慢慢踱着步子从白小汐身边离开:“打断淑女们的交流是很失礼的事情呀。”
薇拉站在白小汐躺着的上方,低头正好看到她迷离的眼神,她摘下自己宽大的魔法帽为白小汐遮挡住灼伤她眼睛的阳光,然后从裙下掏出一个徽章抛给那边的暗鸦。
“我想,你现在的行动应该不是首席的命令吧。”
暗鸦接住空中的徽章,巴掌大小的徽章上除了一个法杖样式的装饰外再无其他信息,可就因为这简陋的徽章让暗鸦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她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徽章抛回了薇拉。
“不是又怎样?真以为我怕你们不成?”
“那如果‘修女’也在附近呢?”
暗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成了镇定的样子:“那又如何,真的以为我会怕你们吗?”
虽然嘴上没有丝毫退缩,但空气中那些紫色的魔力正在一点点缩回暗鸦的体内,她的视线在虽然重伤濒死、却依旧用癫狂眼神死死盯着她的白小汐,和突然出现的薇拉之间快速扫过。
权衡利弊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深知,眼前的两人虽然对她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如果现在就忤逆魔女协会最强的两人,那势必会影响未来的计划。今日已绝对无法达成目标。浓稠如墨、但此刻在薇拉的黑暗领域映衬下显得有些“稀薄”和“驳杂”的黑暗能量迅速从她脚下升起,缠绕包裹住她的身体,她的身形开始急速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投入更大黑暗中的一小片阴影。
在身形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她最后投向白小汐的目光,竟然充满了怜悯:“如果这就是你的手段,只能在别人的影子里苟活,那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了。”
“毕竟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星辰,珍惜你这捡来的喘息吧!但记住,被更深的黑暗注视,未必是幸运的!希望你不会后悔。”
余音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在空地中扭曲回荡,而暗鸦的身影,已彻底被她散发出的广袤黑暗所吞没、消融,无踪无迹。
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白小汐强撑着的、那口凭借疯狂意志提起的气息,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泄去。她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蜷缩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碎裂的内脏都呕出来,暗红色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
薇拉仰起脖子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太阳,紧接着低下头看了看气息微弱的白小汐,她缓缓散发出一层黑色的屏障将白小汐包裹其中,暂时隔开了阳光对她的刺激。
“小可爱,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薇拉的声音透过盖在自己脸上的魔法帽闷闷的传入自己的耳朵。
她慢慢将白小汐的身体托起,用魔力小心翼翼地滋养白小汐残破的身体。
“呵... ...咳咳... ...”白小汐颤抖的用手将帽子移开,吃力地抬起头。
眼前黑色的屏障好像给她的眼睛上带上了一副墨镜。
正午时分,阳光尚好,它们穿过空气中的尘土,在她的眼前抹上一抹金色。
真好啊太阳。
她尝试用力呼吸,胸口却像火烧一般痛的让她几近昏过去,但她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放弃,反而更努力的尝试。
“喂小可爱,现在你还不能这么... ...”薇拉刚打算制止白小汐的行动,话刚到嘴边却立刻被止住了。
因为就在白小汐强迫自己的一呼一吸间,她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这不禁让薇拉有些咋舌。
如此高速的恢复力吗,真是个怪物。
薇拉就这么守在白小汐身边,直到她身上的伤口逐渐恢复,意识也逐渐清醒后,她才慢慢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
“走吧,首席还等着你。”
白小汐点点头,心中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强烈的疲惫和困意将她包裹,似乎有有无数双手将她的眼皮往下拉。
“想睡... ...”她缩在薇拉怀里轻声呢喃,意识在此刻得到放松,但席卷而来的却是无数夹杂着各种信息的破碎画面。
石像、摇篮、协会...以及林晚。
她的眉头紧皱,身体不自然的轻微颤抖着,这让抱着她的薇拉不禁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慢慢地,白小汐的身影似乎与林晚重叠在一起。
都是被光明抛弃的可怜人啊。
“晚晚...”薇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下意识将白小汐抱得更紧了,这让怀中的人又缓缓睁开了眼,自然也听到了薇拉说出的话。
“林晚...”她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涣散的眼神里掺杂了更复杂的情绪:“对不起...”
当意料之中的答案尘埃落定时,白小汐本以为薇拉会痛哭,会愤怒,会不知所措,但她所有设想的画面都没有出现,薇拉只是在原地怔了一下后便继续赶路。
只是当她对上薇拉紫色的瞳孔时,白小汐看到,她眼中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那是仅有的一丝侥幸,一丝微弱的、关于老友可能安然无恙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代替她的是无尽的寒意与痛楚从那双眼睛的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淹没那强行维持的理智外壳。
但下一秒,薇拉垂下了眼帘,仅仅一瞬。当她再次抬眼时,那些翻涌的剧痛已被强行压入更深的冰层之下。她的嘴角,甚至极其勉强地、生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仿佛想做出一个“轻松”或“了然”的表情,却只让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僵硬和疲惫。
“看来……” 薇拉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是沙砾摩擦,却刻意放得平缓,甚至试图带上一点她并不具备的轻松:“这次收获不小。”
她避开了具体的询问,将“林晚”这个名字死死封在了唇齿之后。可那刻意平稳的声线,却比任何颤抖都更能泄露她内心的海啸。她在假装,假装自己还没有从白小汐眼中读到那个最坏的答案,假装心头没有那片因为挚友陨落而骤然荒芜的冻土。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她的悲伤却如同流水。
“不要睡过去。” 薇拉低声说,目光直视前方破碎的通道,不再与白小汐对视,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窒息的信息。
“一切都在返回协会后再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决断不仅是为了救治白小汐,或许,更是为了她自己——她必须立刻去某个地方,去面对、去确认那个她已从白小汐眼中猜到的、关于林晚的残酷真相。只有行动,才能暂时压制那即将吞噬她的巨大痛苦和茫然。
白小汐靠在薇拉肩头,在颠簸与疼痛的间隙,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和那不再投注过来的目光。无声的交流已然完成,最沉重的信息已在眼神交错间传递。此刻的沉默里,不再只是守护者与秘密载体的关系,更掺杂了共享残酷真相的沉重,以及一份无人可以诉说的、关于失去与责任的巨大悲伤。她们穿行在废墟的阴影中,一个身体破碎,一个内心濒临碎裂,共同朝着那个必须面对的未来,蹒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