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茶楼修葺闲无事 路遇皇子问簪钗
林瑶这话刚落地，人已经像只脱笼的小雀儿冲了出去，绣鞋磕得青石板“哒哒”响，裙摆都快飘成了小旗子。小翠提着裙裾在后面追得直气喘，嗓子都快喊哑了：“小姐慢些！您那裙摆都快当扫帚用了——哎哟！慢点啊，小姐，差点撞翻卖糖人的担子了！”
要说听书，那必是西城区无疑。这地界儿简直是京城的“活戏台”，挑着担子的小贩嗓子比戏子还亮堂，“冰糖酸蘸儿哟——甜酸开胃，赛过蜜饯！”“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热乎着呢！”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杂耍班子的锣鼓响，连空气里都飘着卤味和糖霜的香气。林瑶闻着味儿就挪不动脚，被小翠连拉带拽才往茶楼方向走，嘴里还不忘抱怨：“下次非得把王记卤味的酱肘子打包去茶楼，边听书边啃才叫舒坦。”
这西城区的茶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能让林瑶惦记的，唯有“兴洋楼”一家。不是说别家的茶不好，实在是这兴洋楼的说书先生，能把南洋海盗的故事讲得比话本子还热闹，上次说那“郑和再下西洋”，唾沫星子横飞，差点把茶碗都震翻了，听得林瑶拍着桌子喊“好”，把邻座的老秀才都惊得捋断了三根胡子。
越往前走，那股子茶香就越浓，林瑶刚要加快脚步，却被小翠拽住了。“小姐，您瞧——”
只见前头兴洋楼的朱红大门紧紧闭着，门框上挂着块“闭门修葺”的木牌，几个伙计正搬着梯子往门楼上搭，看那样子，倒像是在擦牌匾。那牌匾上“兴洋楼”三个大字，还是隆万帝御笔亲题的，笔锋龙飞凤舞，据说当年皇帝题字时，墨汁溅到了龙袍上，还笑着说“这字沾了市井气，才更有活头”。
提起这牌匾的由来，还有段趣闻。隆万八年那会儿，国库比脸还干净，隆万帝愁得头发都快白了，某天拉着丞相李延微服私访，正好路过这当时还叫“聚贤茶摊”的小地儿。楼外的说书先生正讲得起劲，说那南洋海民捕鱼时，一网下去不仅捞着鱼，还捞着了西洋商人掉的银元宝。隆万帝一听“银元宝”三个字，眼睛都亮了，拍着桌子就喊：“太祖当年五下西洋，国库堆得像小山，咱怎么就忘了这发财的道儿！”
旁边的李延赶紧接话：“陛下圣明！臣也觉得开海是良策，就是那帮老臣太迂腐！”两人一唱一和，把茶摊老板吓得差点跪地上。后来朝堂上争论开海之事，李延出面担保，这才把事儿办成。过了两年国库真的充盈了，隆万帝又想起这茶摊，回宫题了“兴洋楼”三个字，还派了几个小火者抬着一箱子银子送过来，吓得老板当场就磕了三个响头，连喊“陛下万岁”。
可如今，这“万岁爷赐名”的兴洋楼，居然又关门了！林瑶气得原地跺了跺脚，绣鞋跟都差点嵌进砖缝里，抬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咚”地撞在门墩上，弹回来差点砸中她自己的脚尖。“这兴洋楼的掌柜是属乌龟的？一年到头缩着修楼！上次说换梁，我扒着门缝看，梁还是那根老松木；前儿说刷漆，刷完跟没刷一个样，倒是伙计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看他就是故意躲着本小姐！”
小翠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姐小声点！这话要是被掌柜听见，下次咱们真别想进楼了。”她眼珠一转，凑到林瑶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姐，反正茶楼进不去，不如咱们去西城头瞧瞧？那地界儿最近可热闹了，卖胭脂的、耍皮影的都在那儿，说不定还能遇上哪家的世家公子——”
“打住打住！”林瑶赶紧后退一步，做了个鬼脸，“什么世家公子，一个个比女先生还迂腐，上次张尚书家的公子，见了我居然还背《女诫》，差点把我听吐了。本小姐这辈子就没打算嫁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自在！再说了，有小翠你陪着我，比那些酸书生强一百倍。”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却被小翠死死拽住胳膊。小翠眨了眨眼，朝城头方向努了努嘴，林瑶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城头栏杆旁立着个穿月白锦袍的身影，身姿挺拔得像棵青松，光看背影就知道气度不凡。林瑶还没看清脸，就被小翠半拖半拉往前拽：“小姐，城头真的超热闹！有卖吹糖人的，还有异域人耍喷火杂技，您就当陪我去开眼界嘛！”
其实小翠哪是想看杂技，她刚才远远就瞧见那月白锦袍的身影了——玉冠束发，腰佩玉带，分明就是六皇子赵珩！当年小姐把皇子按在泥里揍哭的“光辉事迹”，国公爷花了好大功夫才摆平，如今冤家路窄，她既怕小姐再闯祸，又觉得这是个“冰释前嫌”的好机会，赶紧把人往那边引。
西城头果然比东城头热闹十倍，民宅间的空地上摆满了小摊。卖炸馓子的掌柜正颠着油锅，“刚出锅的炸馓子，香酥掉渣！”油星子滋滋溅着；耍杂耍的汉子光着膀子，钢刀耍得呼呼作响，映着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围观的人拍着手喊“好”，声浪都快掀翻屋顶。林瑶本来一肚子火气，闻着炸馓子的香味，脚步立马就黏住了，肚子还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声温润的男声从旁边的簪子铺传来，带着几分迟疑：“掌柜的，你这簪子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