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雪莲
离开店里,茶叔立刻掏出手机,用软件打了个车。车还没来,但茶叔显然不打算就这样安静的等待车来接我们。他开口便用严肃的语气质问“你今天一整天状态都不好是因为现在公安部门怀疑你和最近失踪的学生有关?”
我点头,肯定了茶叔的提问,随后又开口补充一句“那个……失踪的学生,就是我。”
茶叔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抬头看着我们学校的方向,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脸色阴沉的可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能茶叔现在真的很生气,在他的视角里,我大概已经确确实实的和肖沐晨这个人的失踪绑定在了一起吧?虽然茶叔嘴上说着相信我改头换面的事,可他心里大概从始至终都觉得这就是个玩笑。
我刚刚的话,在他听起来,恐怕就是在遮掩肖沐晨失踪地真正原因。
他在等待我自己“实话实说”?还是说在想该不该把我交给警察处理?又或者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觉得我应该主动说点什么,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事到如今,我再提自己一直以来的那套说法,也只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吧……毕竟,是情已经很严肃了。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茶叔突然看向我的方向,重新发起了新一轮的质问。
看来茶叔没有成功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我很想说是不想给茶叔再添麻烦。可是这话我没脸说出口。我已经添了太多的麻烦了。事到如今又怎么能把这么好听的话说出来当做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呢?
结果我还是不愿意多说话,这种不交流,不沟通的态度让茶叔的眉头更加紧锁了几分。我直觉就觉得茶叔恐怕再不能忍受怒火,终于要开始对我破口大骂了。
结果到来的却是另一种听起来既不刺耳,也不难听,甚至有些……不痛不痒的责备。
“你不应该什么都不说的。现在你是我的养女,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你解决这些困难。你遇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像这样不发一言,拒绝和别人交流,这样真的会让别人很着急。”
我眨巴眨巴眼睛,茶叔的话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三月的清风微寒,但吹在身上,却难以消除这番话向我传递出的阵阵暖意。
我心里可悲地想着,同样的情况,如果换作我的母亲会怎么做呢?她也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为我解决难以解决的困难吗?呵……怎么可能呢?她当然不会。
明明我昨天都还有意识到茶叔对我的宠溺来着,为什么今天就全部忘的一干二净了。
其实反过来想,当你一直在给某个人添麻烦,对方却从来没有因此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比起你做错事之后被他责备的可能性,还是被对方纵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夜里做的那场让人不太舒服的梦,被公安部门怀疑牵涉人口失踪案却无法自证清白。所有事情加在一起让我方寸大乱。整个人的思维模式都变得悲观了。
想通了这些之后,我一瞬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这都是我引以为豪的一项本领。我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而感到挫折,感到自卑,但是我每次又都可以让自己快速振作起来。
一但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我的大脑立刻变得活络了起来。我想到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首先,距离我离开学校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我不认为寻找我是从这两天才开始的。我的可疑不是随着调查一步步增大的,从始至终,对于肖沐晨的失踪,茶雪莲都是一个重大的嫌疑犯。
以校方的行动速度,最多不超过半天,学校一定会向有关部门报案,而也就是在肖沐晨失踪的第二天下午,公安局里来了一个没有过往履历,没有出生证明,没有任何过去信息,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的人要登记户口。当值的警察却帮我办理了登记没有提出我身上可疑的地方。
这个事情本身就十分蹊跷。我猜,他们大概早就知道我就是肖沐晨失踪当晚的那个可疑女孩。可能这件事并没有我原本想的那么糟糕。
假如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们对我的调查就不该是这两天才开始的才对。我没有故意去躲躲藏藏,他们绝对不可能会找不到我。然而一周时间过去了,相安无事。
这很难不让我多想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的嫌疑早就排除了?毕竟在这一周以来我没有再做过任何可疑的举动。应该也不会有人把我想办法拉马哥来店里工作和这件事强行联系才对。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茶叔,为自己今天闭口不言的态度向茶叔道了个歉。虽然这种想法可能有些自以为是,但茶叔对我的善意就好像真的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一样。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幸运。
变成一个女孩子,我原本以为这代表着我将失去平静的生活,过上比原本要难受数倍的痛苦日子。结果没想到,只是流浪了一天,突然就成为了一家咖啡店的员工,拿到了不高不低地薪资待遇,有了一个为人亲和的姐姐,还多出了一位看起来严肃,却意外温柔的父亲。
这一周以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像小说剧情一样离谱,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就牢牢抓住我的心。一周前我可能还会想着,如果哪天变回去就好了,现在我满心只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茶雪莲。
茶叔见我道歉的诚恳,脸上的怒气缓和了下来,一瞬间又变回了平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店长形象。他拍拍我的肩膀,淡淡地安慰出声。“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应该不会太难处理。”
而恢复了往日状态的我,则回给茶叔一抹狡黠的笑容,认同道“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茶叔一愣,被我这突然的转变给整不会了。脸上带着一股“不是,我还应该把安慰的话说完吗?”的局促。这也让我看出来了,茶叔不止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肃,心思很多,他居然内在里还是个有些他居然内在里还是个有些呆呆的人。
我脑子里蹦出这个失礼的想法时茶叔打的车终于来了,我和茶叔一起上了车,一路前往警局的方向。
在车里我们自然不能讨论刚才的话题,虽然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是不适合当着别人的面议论。
我心里盘算着一会到了警局应该用什么说辞打听一下情况。
原本我是打算向他们说明自己就是他们在调查的可疑人事,然后解释清楚自己与肖沐晨的失踪没有关系,实在不行就自爆了,把自己就是肖沐晨的事说出来。
现在想来刚才的自己真的就和白痴一样。这样子的话我通过某种方法知道了他们在调查我的事不就暴露了吗!根本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探一探口风才对。不需要打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我只要说明自己听说了肖沐晨失踪的事情,想起当天自己就在现场,所以来警局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方便他们调查。
既然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我当天在场,假如我已经被他们解除了怀疑,那他们就大概会询问一些当天在场的见闻,然后让我回去等待,假如之后还有什么需要我解答的问题会找我过来之类的,想来不会对其他事情刨根问底。
而如果他们还在怀疑我有问题,那我也可以向警局公开自己从肖沐晨这个人失踪开始到现在的全部行程,以此证明此事与我无关。只要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应该问题就不大。
刚刚我猜测上次我来登记户口他们之所以会直接让我登记就是因为他们在调查我的原因。那假如我的嫌疑已经被解除,可是还是没有人上门追究我的身份。也许我身份的问题对他们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小说里看见的那些黑户解决不了身份问题之类的桥段也许现实里不是什么问题?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太乐观了,但事实就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总不可能警局的人早就知道我就是肖沐晨,所以才给我开了绿灯让我一路畅通无阻吧?
在我思考期间,司机总是想向我和茶叔搭话,要是换作平时遇到类似的事,我应该会主动接住话题,承担起和司机闲聊的工作,不过今天茶叔看出了我在思考,便硬着头皮和司机师傅交谈起来。
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听见司机师傅和茶叔聊的那叫一个单方面的起劲,基本他十句话茶叔只会给上那么一句可怜的回应。司机却乐此不疲,完全没有觉得无趣的样子。
他们嘴里的话题时刻变换着,从我们旁边飞驰而过的改装摩托车到我这个茶叔名义的女儿身上,看得出他真的很卖力的寻找话题。
我很想说一声“师傅,其实您要是觉得这天聊不下去可以不用强迫自己讲话的。”可是却突然听司机师傅聊起了最近国家新出条的一条诡异政策。
“诶,哥们,你听说了没?就差不多三个星期之前,政府出台政策,说是因为现在国家老龄化严重,所以希望能有年轻人来维持青年人口占比。好像是降低了登记国籍的标准。老外啥的,想有冲国国籍没以前那么难了,然后那这个黑户啥的,好像想整个户口也不难了。”
司机大哥这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听起来含混不清的,说出来的话确实让我非常的感兴趣。虽然我平时很少讲本地的方言,但是为了显得更亲切,我立刻用本地腔调和师傅搭话说“诶?还有这事那?”
司机师傅本来看我蔫蔫巴巴的不讲话,以为我和别人家怕生的小姑娘一样,就没指望我能接他的话茬。我这一开腔,司机师傅直接就来了精神,当即就激动回应说“那可不?我跟你说,就这事啊,别人都不关心,也就干稳们这一行叠,一天到晚拉人,啥人都有,那天我就拉着俩那个,公务员。他俩就搁那讨论国家大事,我就搁旁边听着了。”
公务员?不清楚是哪一种公务员,但既然是公职人员,这种说法没准可信度相当高。如果这是真的,我能够轻易登记户口,可能就和这条新的政策有关。
我赶紧看向一旁的茶叔,开口想问茶叔借一下手机,刚想喊出口,想起刚才茶叔是和司机说我是他的女儿来着。
我寻思了半天,最后开口成了“老爸,手机借我用一下呗,我查一下这个新出台的政策。”茶叔对我叫出口的称呼感到很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拿出手机解锁,递到了我手上。
时隔两个星期左右,我终于又摸到了手机,不过比起手中这冰凉小巧的物件带给我的感动,此时此刻这个国家新出台的政策明显才是更应该关注的东西。
我在网络上翻找出与最近出来的新政策相关的消息,结果很快就找到了司机师傅所说的这个政策。看着新政策的内容,不禁惊呼出声。
“这么草率的吗?只要核实身份,不是在逃罪犯,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条件就可以登记户口?”
司机在前面开车,一直在等着我的反应呢,听见我这么浮夸的叫喊出声,当即大笑起来。“可不是嘛,大闺女,前几天那两个公务员,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上我车之后,骂了一路,说这政府净夏姬八乱整。”
大叔我知道您很高兴有人跟您聊八卦,但您这用词,额,该怎么说呢?当真是接地气啊。
抛开司机这让人忍俊不禁的说话风格,我还是很感激他能够向我提供这么有用的信息的。为了感谢师傅的情报,我就着这条新政策的话题,和师傅聊了一路。
临下车之前,师傅都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一副还想拉着我唠上个把小时的样子。甚至想在门口等我们回程,说自己反正这会儿也拉不着什么人。
我好说歹说可算是让这位热情的司机大叔打消了这个念头,开着车黯然离去。
回头,看向警局。一周之前我来过这边一趟,当时看着这个建筑,心里觉得这里庄严而又不可侵犯。现在,笑死,庄严是真的,不可侵犯……嗯,头号嫌犯小叶子,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