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椅子坐得我全身酸麻,花火大会似乎刚刚结束,观众有序地散去,那位少女正枕在我的膝上。
蛙、蛇、稍稍散乱的头发。
我轻轻唤起她,想送她回家,她说自己住在下诹访町。
那里是秋宫的所在。
380元,两张区间票,只有前往下诹访才是这个价格。
大批观众乘上一班电车离开了,我和她等着末班车。
墙根依然卧着自动贩售机,而我已不敢多看。尚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还好手中的区间票,是真实的触感。
末班车来了,但停靠点却出奇地远。来不及犹疑,我叫她抓紧我的手,随后全速向列车跑去。
当我踏上车厢的那一刻,车门开始合上,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松开,与站台一同消失在夜空中。
车上的语音不停地播报着“下一站,下诹访站。”
我呆站着,懊恼,手中的票落下来,刚想弯身去捡,它竟像被吸走了一样,从车门缝中钻出。我凑过去,顿时感觉身上各处的衣兜里充满了东西,一摸,是区间票,它们满溢出来,凌乱地飘洒在空中,接二连三地被吸出门缝。
窗外,被压扁了的景象飞驰而过,总之那不是现实……
瀑布般的水声轻摇着我的梦境,伸了伸懒腰,让夕日的余晖遍洒在身上。楼下有人吃饭聊天的声音,轻轻的,并不扰人。我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周围,这里应该是山长居酒屋的二楼旅店,我来诹访湖畔游玩时,就常住在这里。木质楼梯窄窄的,走下去,踩出温馨的声音。
山长仍是那个山长,客人的面庞,大都十分熟悉。金色的余晖染红了半间屋堂,走出店门,西天的云正熊熊燃烧。
只是瀑布的声音令我好奇,平坦的大字中洲上,怎么会有瀑布的存在?我问了问路旁的行人,他们表示没有听到。
我只好顺着瀑布的声音慢慢寻去,仔细听听,瀑布下的池塘里好像钻出几个东西,它们在石板道上跺出一串清脆的木屐声,又轻快地潜回水中。
可是我眼前只有火红的天空,即将落山的夕日,还有拖着长长的影子的行人。
巷口划出一道身影,抓起我飞向先前背对着的诹访湖,狂风忽起,道路塌下,如山石一般滚落,整个大字中洲之下,是一条无底的瀑布。
塌陷区不断地向诹访湖聚拢,山长的居酒屋早已不见踪影,但这没什么,这一切都是梦。
落日沉入山头,天宫点上了金色的灯火,大地上的光辉撤回远方,遁形于瀑布下无底的虚空中。
西山墨染的背影之上,万丈光芒耀然而出,层层云彩映照着落日的余晖,悠然地驶向遥远的彼岸。
风徐徐吹来,湖面微微荡漾,记忆也随之摇曳。
一支渔船,划着桨,轻拨着水面镜中的红霞。
一座鸟居,渐渐现于湖上。
踏着彩光,凌波而行,立于鸟居之下,忽觉得,我也和那御柱一样,擎着云霞,屹立于天地之间。
……
“诹访子大人,怎么还在这里?午饭已经做好了喔。”
一整个上午,诹访子都聊坐在九天瀑布下的岩石之上,享受着风与湖与山的洗礼。
“睡着了吗?最近你每天都坐在瀑布下,不知道想些什么呢。”
“不,只是感觉,回想起了一些令人怀念的事。”
——当年九月
“诹访子大人最近变得爱吃荞麦面了呢。”
“就是啊,我说你,身为一个诹访人,从前居然不喜欢吃荞麦。”
“要你管……喂,早苗,你在那里偷笑什么呢。”
——次年八月
“每年八月你都要回现世一趟呢。”
“毕竟还是有熟人要探望的。”
“诹访湖,还真是怀念啊,真想和你回去一趟呢,看看久违的云霞。”
“放心啦,你的那一份,一定会帮你带回来的。”
当年,不安的神奈子,慌慌张张地将神社搬进幻想乡,然而,诹访子却没做好准备。因而她分身在各个神社的小神明,没能跟着她进入幻想乡。
小神明们渐渐失去了最后的信仰,它们尚且拥有信仰时的记忆,也自然随之消失。于是它们归于天地山川,回到了神明最初的样子。
但也有例外,那些没有丢掉信仰的人们延续了神明的存在,让它们化作人类,拥有了实体。
然而他们也只能被曾经的信仰者所看到,不仅如此,失去了记忆的他们,常年为梦幻病所困扰。
将他们带回幻想乡,就不可避免地要在现世中抹消去一个个独立意识体,早苗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落叶归根,结束苦难的方法,就是回到神明的故园。
——可是不论对于两位大人,还是她自己而言,故乡不都是诹访吗?她也时常纳闷。
所以要叫第二故乡嘛,我们如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