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过来……我知道错了！”
“看你还能往哪跑。”
被我一番捉弄后，学姐进入了黑化状态，眼神轻蔑，表情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
我虽然一顿狂奔，但奇怪的是，两人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了。
“为什么会这样！救命啊周老师！林可可！”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十分期待地在一旁看戏，而我被吓个半死。
又努力跑了几十米，背后却响起学姐冷冰冰的声音。
“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我投降，我认输了！”
“我可没说过投降可以不杀。”
回头一看，她就站在我身后，一只洁白的手伸出，掐住我的脸用力拧。
“唔唔！疼疼疼死了！饶命！”
“齿轮，好玩吗？”
“好玩……不不不，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玩了！我错了，学姐！”
我连连求饶，她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掐我的手也松开了。
“算了，不闹了，你们都没事就好，得想办法快点从这里出去。”
“话说……为什么刚才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我也不知道，明明没用魔法，只是想着‘快点抓到你’，结果距离就越来越近了。”
“咦？这么奇怪？难道说——”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心里默念“缩短和学姐之间的距离”。没想到念头刚起，我的身体就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结结实实地和学姐撞在了一起。
“你干嘛？还想挨打是不是？我真生气了啊。”
“不、不是！”我急忙解释道，“我也试着想象跟你拉近一点距离，结果就撞上了。”
“是么？有这么奇怪的事？”
“也许是心象空间的规则，心中所想会影响到心象空间构造。而且周老师和林可可就是被我这样救出来的，只要想象她们变成人的模样，就能从齿轮恢复成人。”
“这么说来，刚才其实我也有类似的感觉。被你使坏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出去打你的情绪，然后就真的变回人了。”
“原来如此……”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么说来，其实我们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心象空间……我好像知道对付刘老师的办法了。”
“那个刘老师在哪？”
“跟我来吧，现在既然把你们都救出来了，该跟他算个总账了。”
带着她们回到我作为齿轮“出生”的位置，刘老师的声音再度从头顶响起。
“你们都变回人了，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刘老师，我们本来就是人，不是什么齿轮。现在轮到你了，变回人类吧。”
“我说过了，每个人都是社会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齿轮，这是无法摆脱的命运。你当时也同意了我的说法，不是吗？”
“你把人当成齿轮，只不过在自欺欺人，为自己的颓废和退缩找了个借口！作为齿轮，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被周围的齿轮驱动就可以了。然而作为人，一定拥有自己的意志，不可能完全被别人主宰。”
“荒谬！你再怎么有想法，也不过被整个社会推着走而已。人永远摆脱不了身为齿轮的命运，就像你无法逃离这座齿轮之城一样。”
“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什么？”
“从一进到这里我就在想，凭什么你是心象空间的主人，而我不可以做主？就在刚才，我凭借自我暗示救出了周老师和林可可，学姐想出来打我的情绪也让自己摆脱了齿轮的拘束。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里您并不特殊，任何人都可以改变这里，条件就是：和心象空间达成共鸣，并在此基础上产生强烈的情绪。这还要感谢齿轮之城，让我们一进来就变成了齿轮，成为了‘局中人’，达成了共鸣的条件。在那之后，我们依靠强烈的情绪就足以改变这里的一切。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是平等的存在。”
林可可忽然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学姐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周老师则迷茫地听着我们的对话。
“你……是在做梦！除了你身边的这几个人，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齿轮的法则是绝对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来试试？”
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我一定可以！我是白塔，没什么能难住我。我不停地给自己下达心理暗示，这次一鼓作气拿下！
举起手，深吸一口气，对身旁庞大的齿轮机器喊道：“听我说！我们不是齿轮，而是活生生的人类！我们都有自己的姓名，身为人类的身体，独一无二的人生！也许我们会为过去的遗憾所悔恨，会为未来的不确定而担忧，会反复犯错，会被环境影响，被别人束缚。但是，这才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证据！我们有痛苦、有难过，但也有快乐和幸福！我们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别人说什么，最终还是自己决定！我们永远有选择权，随时可以放弃一切，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所以——我相信我们是自由的人类，而不是被奴役的齿轮机器！”
越喊越激动，都喊破音了，我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奏效了吗？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说完了？“刘老师嘲讽道，“有什么用吗？你看这些齿轮有任何的……等等，怎么了？”
忽然，脚下踩着的金属平台开始剧烈摇晃，像地震一样。金属摩擦和碰撞声震耳欲聋，我们几人不得不蹲在地上捂住耳朵。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地崩山摧，地动山摇，我们几个人宛如渺小的蝼蚁，随时可能被庞大的金属世界吞噬掉。
“唐骥！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惹这些齿轮生气了？”学姐扯着嗓子喊道。
“我不知道！如果真生气了，我也没办法！”
“喂！”她瞪了我一眼。
地震的同时响起叮叮咣咣的巨响，我看到无数齿轮碎裂，从高空落下。支撑齿轮之城的金属柱子也一根根地断开，然后轰然倒塌。
“学姐，危险！”
一根金属柱子向我们的方向砸过来，我奋身一跃，把学姐猛推到一旁，然后眼看着金属柱从头顶砸下。
“给我躲开！”
学姐一声娇喝，金属柱竟然骤然改变了方向，在我耳边堪堪擦过，然后砸下地面。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和金属支架变成碎片，化成粉末随风飘散。就连我们脚下的金属平台也在晃晃倾斜，看上去要倒塌了。
“怎、怎么办！救命啊！”林可可面无血色，紧紧抱住了周老师，周老师也被吓得双腿直发抖。
“唐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我去保护她们，你去找刘老师！”
“明白！”
她好像掌握了心象空间的法则，而且运用得比我更熟练，这样我就放心了。
眼看着平台倾斜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身体也逐渐要从空中落下。我试图让自己飞起来，但跳起来之后还是落在了地上，
“该死，自己不相信就无法实现吗……那么这招如何？柔性塑造！”
脚下的平台真的变软了，而且越来越软，最后变成一滩类似棉花糖一样的东西，减缓了下落的冲击。
这不是真正的炼金魔法，只是对陆匠魔法的一种拙劣想象。当然，在心象空间里，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就能做到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
我跳下平台，脚下是松软的泥土，目击所及则完全变成了一座钢铁森林，到处都是倒塌的金属架子和齿轮碎片。
“刘老师！你在哪！”
我奋力跳过各种障碍物奔跑，并且不断想象和刘老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像刚才对学姐做的那样。
“同学……真有你的啊。”
跑着跑着，我听到了刘老师的声音，一转身，一座七八高的“齿轮小山”映入眼帘。它由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齿轮连接而成，虽然艰难，但仍然咬合在一起转动。
“居然顽强到了这种地步。”我不禁感叹道，“整个齿轮之城都倒塌了，但您的齿轮还在。”
“我说过了！齿轮是每个人的宿命！你不要以为自己喊两句口号就能改变什么！那是小孩子才有的天真想法，接受现实吧！你们永远也逃不出去！”
“负隅顽抗，刘老师。”我满头大汗地走到这座坚如磐石的齿轮小山面前，“看来必须得破解您的齿轮，才能让这个世界终结。”
“破解个屁！你永远不懂我！！”他对我咆哮道。
“真的是这样吗？”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首先，您是这里面最中间那个最大的齿轮，对吧？”
“是又怎么样？”
“那么您身边那些齿轮都是谁呢？不妨让我猜猜，比如说，可能是您爱人，和您女儿，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
“您也不想让她们变成齿轮，机械麻木地活着，而是希望看到她们过得开心快乐，对不对？除了她们之外，您身边应该还有父母、朋友、同事、邻居等等，他们和你一起生活，每天分享喜怒哀乐。他们也希望您能积极乐观地活下去。”
周围的齿轮开始出现裂纹，一些金属碎渣掉了下来。
“住口！不要说了！”
“我想您最大的误解是，身边的人是强迫您转动的齿轮。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他们是您珍惜的人，是为您提供生活动力的人，也是帮助您走下去的人。作为齿轮，他们不是阻力，而是动力。你们互相支撑，互相依靠，一起努力追求幸福生活。我想这才是齿轮的真正含义。”
齿轮小山从底座位置开始崩塌，刘老师附近的齿轮也一个个地碎裂，不停地掉落。
“你……你这个家伙……满嘴胡言乱语……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她们明明已经……”
刘老师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整个人的精神防线似乎正在崩溃。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叹了口气，“她们已经去世了，对不对？从我听到您说的那句‘她们现在不再需要我了’开始，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正常人是很难抛弃家人，只身投入到这种荒诞的齿轮之城中的。除非……她们已经不在了，您失去了最重要的精神寄托，情绪变得极度敏感，最终失控。”
他身边的两个紧密相连的齿轮“咔嚓”一声裂成几片，散落一地，仿佛是他心碎的声音。紧接着，附近所有齿轮都碎掉了，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地转动。
“她们……出了车祸……我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在那之后我就感觉自己一直在被命运安排，就像被锁死的齿轮，被迫永远地转动下去。”
“这件事您一直瞒着同事，对吧？”
“每当我看到别人对我投来怜悯同情的眼神，都会感觉心被揪住了一样，所以我只能跟别人说，她们很好。“
“很不幸，我也为您的家人感到惋惜。不过，这不是您自甘堕落的理由，起码她们不会希望您变成齿轮。”
“别说风凉话了，她们死了，已经没人在乎我了，我活着和齿轮没什么区别。”
“不，还有人在乎你。其实你们两人志趣相投，她也经常关心你的情况。”
“怎么可能？是谁？”
“刘老师！刘老师！”
周老师灰头土脸地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淡然的学姐和踉踉跄跄的林可可。
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块齿轮在颤抖，我能感觉到他的动摇。
“周老师，你……”
“刘老师！如果可以的话，这次回去，能不能带我去探险呢？我很有兴趣！”
虽然她身上脏兮兮的，腿上挂着无数被金属片划出来的伤口，鞋子也跑丢一只，但她依然笑容满面，仿佛和刘老师在办公室交谈甚欢一样。
“看到了吧？周老师邀请您以人的姿态一起做一些发自内心想做的事，而不是当一个只会转动的齿轮。”
他顿时泣不成声，“太狡猾了，你们……明明我都放弃了……明明我都甘愿变成齿轮……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呜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齿轮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