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一响，万籁俱寂。
然而——
没有预想中的碎裂声，也没有惨叫声。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动地上树枝的摩擦声。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缕淡蓝色的烟雾漂浮在苏灵面前的黑烟里，随后便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难道，那是冻结之枪的发射的子弹吗？好像和血刃一样，被挡住了。
“什……什么？”
露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啊——！！！”
一直沉默的苏灵，突然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尖啸。
这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苏醒。随着她的叫声，周围的黑色黏液瞬间沸腾起来，化作一片黑色的**大海。
我们脚下的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抬起头，发现在那漆黑的天空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占据了半个天空，布满了血丝，正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我们。
“上帝之眼……”
我认出了它，那是苏灵画里的东西！
被那只眼睛盯住的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感瞬间击穿了我的心理防线。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一头远古巨兽面前。
“不……不要看我……”
就连疯狂的露西，此刻也浑身颤抖，手中的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但这还不是结束。
“嘶嘶嘶——”
露西脚下的黑色海洋里，突然翻涌起来。无数条黑白斑点的长蛇从里面钻了出来，它们张开毒牙，对着露西就是一顿疯狂的撕咬。
“啊！救命！滚开！”
露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她拼命地挥舞双手，想要把身上的蛇甩开，但那些蛇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越来越多。
“魔女大人……魔女大人请大发慈悲，饶了我刚才对您不敬的行为吧！”
她终于感到了害怕，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疼！好疼啊！为什么……为什么痛觉屏蔽失效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她挣扎着往外跑，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跑啊！快跑！”
其他的教徒们也吓疯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现实已经被彻底扭曲。
天空中，一群长着翅膀的鱼在云层中穿梭；地面上，一条长着人脸的巨龙正在低语；远处，巨大的钟表在沙漠中融化……
这是一场噩梦的具象化，是苏灵内心世界的全面降临。
“别过来！别过来！”
我看到几个教徒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瘫软在地，还有几个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露西一边尖叫一边狂奔，手里捡回来的冻结之枪不停地向身后发射，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直到他们跑出了很远，跑出了那片黑色海洋的范围，一直跑到我看不见为止。
而我，作为这个“地狱”中唯一没有被攻击的人，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女孩。
苏灵……你到底怎么了？
……
……
“家人萌快看啊！这也太吓人了！”
手机屏幕上，一个颤抖的镜头正对着漆黑的夜空乱晃。
“就在南京郊区！好像是石油泄漏了！还是化工厂爆炸了？我的天，那个黑烟滚滚的，这也太吓人了！”
这是某短视频平台上热度飙升的一条视频，标题赫然写着《深夜惊魂！南京郊区突发黑色灾难！》。评论区里瞬间炸开了锅，恐慌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网络蔓延。
“卧槽，真的假的？我就住这附近啊！”
“看着像是有毒气体泄露，快跑吧博主！”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视频播放，虽然拍摄者的声音充满了惊恐，背景音里也全是人们的尖叫和汽车的轰鸣声，但画面里……什么都没有。
路灯依旧昏黄，街道依旧冷清，夜空虽然阴沉，但根本没有什么遮天蔽日的“黑烟”，更没有那种吞噬一切的“黑色黏液”。
“博主是不是喝多了？哪有黑烟啊？”
“我也在现场，我怎么看这只是普通的阴天？”
“肯定是特效没加好就发出来了，现在的网红为了流量真是什么都敢编。”
“散了散了，举报造谣。”
与此同时，另一条视频也被顶了上来。一个自称是逃出来的酒店住客，对着镜头哭诉：“太可怕了！全是怪物！还有会动的画！我们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可当他把镜头转向所谓的“灾难现场”时，画面里只有一家安静伫立在夜色中的温泉酒店，连只野猫都没有。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让所有刷到视频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一条来自当地有关部门的官方通报被置顶：
【关于网传南京某地发生不明泄露的辟谣：经核实，系附近一处垃圾焚烧点发生火灾，产生的浓烟导致部分居民产生视觉误差及恐慌情绪。目前火势已被控制，并未发生任何有毒物质泄露，请广大市民不信谣、不传谣。】
世界修正力，正在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将这场惊天动地的魔法灾难，强行抹平为一场普通的火灾误会。
……
……
“苏灵！苏灵！”
我用尽全力呼喊她的名字，但她就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矗立在风暴的中心，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
那些怪物虽然跑远了，但那只天空中的巨大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我，那种精神上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想要呕吐。
这样喊下去没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这种现象是魔法造成的，那么只要破坏掉魔法的源头——也就是魔法阵，应该就能停止这一切。
源头在哪里？
毫无疑问，就是那幅画！那幅《深海孤舟与上帝之眼》！
“拼了！”
我咬紧牙关，拖着重伤的身体，转身冲回了别墅。
三楼画室，那里是一切的起点。
每爬一级楼梯，伤口就被撕裂一次，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流，但我根本顾不上这些。我手脚并用地爬上三楼，冲进了那间已经一片狼藉的画室。
那幅巨大的画作依然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金色光芒。
“只要毁了你……”
我嘶吼着冲上前，一把抓住了画布的边缘。
“魔法阵，给我停下来！”
“嘶啦——”
一声脆响，那幅耗费了苏灵无数心血的巨作，被我从中间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画框断裂，画布垂落。
“成功了吗？”
我气喘吁吁地看向窗外。
然而，让我绝望的是，外面的天空依然漆黑如墨，那只恐怖的巨眼依然高悬头顶，空气中弥漫的黑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残破的画布，心里一阵冰凉。
魔法阵已经被破坏了，为什么魔法还在持续？
“难道说……”
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这个魔法已经彻底完成了发动过程。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你把装水的盆砸了，水也不会收回来。现在，维持这一切的不再是那幅画，而是苏灵本身！
只有唤醒她，或者……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动。
我猛地抬头，只见窗外的虚空中，一个被黑烟包裹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没错，是走过来。
苏灵竟然踩着虚无的空气，就像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一样，从一楼的地面，一步步走到了三楼的窗口。
她穿过破损的窗框，轻盈地落在画室的地板上。
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被我撕碎的画作上，然后，又看向了我。
“轰！”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黑烟猛然暴涨，仿佛是被激怒的野兽。地上的黑色黏液瞬间沸腾，那种腐蚀性的“滋滋”声变得更加刺耳。
她生气了？因为我撕了她的画？
黏液像海浪一样向我涌来，我退无可退。
跑？还是留下来？
理智告诉我，现在的苏灵极度危险，靠近她就是送死。但我如果跑了，她就真的没救了，她会彻底迷失在这个噩梦里，永远变成一个怪物。
“妈的，豁出去了！”
我看着那个在此刻显得无比孤独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决绝。
我不跑。
我要把她带回来！
深吸一口气，迎着那漫天的黑烟和腐蚀性的黏液，我向前迈出了一步。
“滋——”
黏液溅到了我的手臂上，皮肤瞬间传来火烧般的剧痛，冒起了一缕青烟。
“啊！”
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我没有停下。
一步，两步。
“苏灵！看着我！”
我忍着剧痛，大声吼道。
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混合着汗水流下，被黏液腐蚀的皮肤传来钻心的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要创造奇迹，对不对？！”
我又迈出一步，距离她只有几米了。她依旧面无表情，但周围的黑烟似乎停滞了一下。
“你说现实无聊，说想要幻想，那就看着我啊！我是唐骥！我是魔法师！”
剧痛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我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这个世界真的有魔法！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我冲到了她面前，黏液已经漫过了我的脚踝，鞋子被腐蚀穿透，脚掌传来钻心的剧痛。
“苏灵！”
我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狠狠地抱住了那个冰冷、僵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体。
“滋滋滋——”
她身上的黑烟像强酸一样灼烧着我的胸膛和手臂，我感觉自己的皮肉都要被融化了。
但我死死扣住双手，绝不松开。
“听着！苏灵！这个世界存在各种各样的奇迹！有会飞的龙，有长着翅膀的鱼，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嘶哑。
“那些无聊的现实，就让它见鬼去吧！那些嘲笑你的人，就让他们继续在浑浑噩噩的泥潭里腐烂吧！”
怀里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你不是在做梦！你现在用的就是魔法！你拥有比谁都强大的力量！你是魔法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能阻挡你追逐奇迹！”
“醒醒啊！苏灵！”
我把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这最后的呐喊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灼烧感依旧强烈，但我感觉怀里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那股冰冷的死气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久违的温度。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眼泪。
“呜……”
一声极轻的啜泣声响起。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笼罩在她周身的浓郁黑烟，像是遇到了阳光的残雪，迅速消融、散去。
地面上那些令人作呕的黑色黏液，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化作无害的水汽。
窗外，那只恐怖的巨眼缓缓闭合，最终消失在夜空中。那些横行的怪物，一个个破碎、崩解，重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尘埃。
月光重新洒进了画室。
我感觉怀里一沉，苏灵身上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我连忙抱紧她，两个人一起瘫坐在地板上。
过了一分钟，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不再空洞，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只是带着深深的迷茫。
她看着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我，又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
“学长……”
我虚弱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平时的苏灵终于回来了。
她顺势抱住了我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
“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