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朵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身上那件有点发霉的黑袍紧了紧。
这是他在魔女教基地的日常，也是他普通一天的开始。
作为一名负责看门的低级教徒，他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每天除了盯着那扇不知道多久才会开启一次的大铁门，就是和换岗的兄弟们吹牛打屁。
“早啊，大耳朵，今天又是你值班？”
一个瘦得像根竹竿的教徒走了过来，手里还啃着个干硬的馒头。
“是啊，倒霉催的。”大耳朵撇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我说瘦猴，你说这仪式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卢卡斯大人那边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聚魔石都充满了，召唤阵也画好了，怎么还不动手？”
“你懂什么？”瘦猴咽下嘴里的馒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听说是在等露西大人。卢卡斯大人说了，这次召唤非同小可，必须得人齐了才行。而且露西大人是去接真正的魔女大人了，要是魔女大人真被接回来了，哪还需要什么召唤仪式？”
“切，拉倒吧。”旁边另一个蹲在地上玩石头的胖教徒不屑地哼了一声，“哪次不是这么说？结果呢？每次带回来的不是疯子就是骗子。我看啊，还是卢卡斯大人的召唤魔法靠谱。只要咱们魔力够，肯定能把魔女大人召唤出来！”
“你懂个屁！”瘦猴急了，“露西大人那可是镜女！她的‘世界之镜’能看遍天下，怎么可能出错？她说找到了，那就肯定是找到了！”
“找到了又怎么样？找到了魔女大人就会跟她回来？别做梦了！”胖子反唇相讥，“魔女大人那是神！神怎么会听凡人的话？还是得靠召唤，靠我们虔诚的信仰和魔力去感动她！”
“你敢质疑露西大人？”
“我质疑怎么了？我是就事论事！”
几个人越吵越凶，脸红脖子粗的，眼看就要动手了。大耳朵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上去拉架，忽然眼神一凝，看向了远处的小路。
“行了行了！别吵了！有人来了！”
众人一听，顿时安静下来，顺着大耳朵的视线看去。
只见远处的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条腿明显受了伤，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全是血污和泥土，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这谁啊？要饭的？”瘦猴皱起了眉头。
“不像，看着像是受了重伤。”胖子眯起眼睛，“不会是被仇家追杀逃到这儿来的吧？”
“管他是谁，这是魔女教的圣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大耳朵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大声呵斥道：“站住！前面是禁地！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个身影仿佛没听见一样，依然低着头，机械地迈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大门挪动。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大耳朵来了火气，从腰间抽出一根铁棍，带着瘦猴和胖子就迎了上去，“哥几个，给他点颜色瞧瞧！”
三人气势汹汹地冲到那人面前，举起铁棍就要打。
就在这时，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这是一张无法形容的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布满了伤痕和血迹。只有那双眼睛，虽然有些涣散，但依然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紫红色光芒。
大耳朵手里的铁棍僵在了半空。
他看清了那张脸，也看清了那双眼睛。
“露……露西大人？！”
他惊恐地尖叫出声，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瘦猴和胖子也吓傻了，手里的武器叮当掉了一地。
这哪里是要饭的，这分明是他们魔女教最可怕的大祭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镜女露西！
可是，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露西大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露西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看着面前这几个吓破胆的教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彻底不省人事。
“快！快救人！”
大耳朵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快把露西大人抬进去！快去喊天使大人！”
……
……
基地深处的一间宽敞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一位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性正专注地处理着一名教徒的伤口。她动作轻柔，脸上始终挂着温暖的微笑，仿佛春日的阳光。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她轻声说道，手中泛起柔和的白光，轻轻覆盖在那名教徒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那是之前执行任务时被人砍伤的，伤口深可见骨，普通医生看了都要摇头。但在她的手下，那狰狞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新肉生长，皮肤闭合，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好像……不疼了？”
那个教徒试着动了动胳膊，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热泪盈眶，“好了！真的好了！谢谢天使大人！谢谢天使大人！”
他激动地跪在地上，对着女人“砰砰砰”地磕头，仿佛在膜拜真正的神明。
“快起来吧，这都是魔女大人的恩赐。”
奥蕾莉亚温柔地扶起他，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大耳朵惊慌失措的喊声：“天使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奥蕾莉亚眉头微皱，起身走了出去。
当她看到被几个教徒抬进来的那个血人时，一向从容的她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
“这是……露西大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强大的、疯狂的镜女，此刻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怎么会伤成这样？到底是谁能把她打成这样？”
她立刻冷静下来，指挥着教徒，“快！把她送到我的治疗室去！动作轻点！”
治疗室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没有冰冷的医疗器械。取而代之的，是暖黄色的灯光，舒适的软榻，以及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模糊不清的魔女画像。
奥蕾莉亚让教徒们把露西轻轻放在软榻上，然后赶走了所有人。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悬浮在露西身体上方，全力发动了治疗魔法。
“筋骨修复……”
皮肤上的一些伤口愈合了，但露西嘴角渗出血来。
“看来不够用啊……组织再生。”
比刚才更加浓郁的白光笼罩了露西的身体。断裂的肋骨在自行接续，破碎的内脏在重新生长，那些恐怖的外伤也在飞速愈合。
奥蕾莉亚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程度的伤势，即使是她也感到有些吃力。
终于，半小时后，露西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了，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但她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奇怪……”
奥蕾莉亚检查了一下露西的瞳孔和脉搏，身体机能已经完全恢复了，为什么还不醒？
她试着撑开露西的眼皮，却发现眼睛里没有焦点，仍然没有找回失去的意识。
“肉体的伤都修复了，但依然没有恢复意识吗……难道说……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奥蕾莉亚若有所思。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那个精神狂乱的露西都为了自我保护而陷入沉睡？
“看来没办法了，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恢复。”
她叹了口气，叫来两个细心的女教徒，“你们俩轮流照顾露西大人，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是，天使大人。”
安排好一切后，奥蕾莉亚走出治疗室，望向大圣堂的方向。
“这么大的事，必须得跟卢卡斯大人和菲兹大人汇报一下了。”
……
……
“小伙子身体底子还是不错啊，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快。”
医生一边帮我拆掉身上的绷带，一边感叹道，“虽然还有些疤痕，但基本不影响活动了。不过这几天还是要注意休息，别剧烈运动。”
“谢谢医生。”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在医院躺了三天，骨头都要生锈了。
办完出院手续，我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打车回到了苏灵家。
说实话，我对那栋别墅还是心有余悸，但既然答应了要把苏灵教好，我就不能半途而废。而且，我也想看看那天之后，那里变成了什么样。
当我站在别墅门口的时候，我不由得愣住了。
原本一片狼藉的院子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那些被腐蚀的草坪重新铺上了绿植，破碎的窗户也换上了崭新的玻璃。整栋别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唐骥！你回来了！”
大门打开，王阿姨一脸惊喜地迎了出来。
让我意外的是，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许多，那个总是挂着愁容、带着黑眼圈的憔悴妇人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主人。
“王阿姨，您这气色……”我有些惊讶。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王阿姨热情地把我拉进屋，给我倒了杯水，“多亏了你啊唐骥！自从那天之后，我这觉睡得那叫一个香！再也没有什么怪动静，也没有那些吓人的东西了。这几天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这怎么感觉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还是那个王阿姨吗？该不会又被魔妖夺舍了吧？
她感激地看着我，“这都是你舍命帮我们打死那个妖怪的功劳啊！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有些感动。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能让这个家庭重回安宁，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了，既然妖怪没了，那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苏灵的功课了吧？”我放下水杯，认真地说道，“离高考没几个月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全力帮助苏灵冲刺，起码得让她的文化课及格。”
“那就拜托你了！”王阿姨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她能考上大学，阿姨给你包个大红包！”
“苏灵呢？怎么没看见她？”我环顾四周，没发现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身影。
“哦，她在三楼画室呢。”王阿姨指了指楼上，“这死丫头，自从你住院，每天都在画室呆着，说是你不回来她就不学习。你去看看吧。”
“这丫头……”
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背着包往楼上走去。
推开三楼画室的门，我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里也被重新装修了一遍，墙壁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地板擦得锃亮。最重要的是，那些原本挂在墙上的、风格阴暗压抑、充满了克苏鲁风格的画作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充满阳光和希望的作品。
金色的麦田、蔚蓝的天空、奔跑的孩童、盛开的鲜花……
每一幅画都洋溢着生命力，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我不禁有些感动。看来那场“噩梦”不仅改变了这栋房子，也改变了苏灵的内心。她终于走出了那片深海，拥抱了阳光。
画室中央，苏灵正背对着我坐在画架前，全神贯注地描绘着什么。她画得很认真，连我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想看看她在画什么新作。
随着距离的拉近，画布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幅人像画。
画中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浑身是伤，却张开双臂，眼神坚定而温柔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珍宝。
光影的处理极佳，将那种悲壮与温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只是……
我越看这画中的人越眼熟。
这发型……这眉眼……还有这身衣服……
这不就是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