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朵那惊慌失措的喊声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宴会厅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原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教徒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僵在原地，酒杯停在嘴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苏灵还在状况外。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嘴角还沾着一抹白色的奶油，手里举着叉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门口。
“唔……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吃了？这蛋糕挺好吃的呀……”
没人回答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压抑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扇被推开的大门上，眼神里交织着忐忑、恐惧，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菲兹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手里抛着一个苹果，脸上那夸张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而卢卡斯则整理了一下衣领，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在他看来，露西醒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让她亲眼看看，到底是谁的方法才是正确的，到底是谁把魔女大人带到了这里。
很快，门口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两个身强力壮的女教徒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正是露西。
但这还是那个不可一世、杀人如麻的镜女吗？
此时的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原本那一头耀眼的银发此刻黯淡无光，乱糟糟地披散着。她浑身瘫软，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那两个女教徒身上，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双腿颤颤巍巍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低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似乎还没有从某种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露西大人……”
周围的教徒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一条路。
露西被扶到了大厅中央，她费力地抬起眼皮，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满桌的美食和不知所措的教徒，声音虚弱而沙哑：
“呵……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我看……你们都是准备来看我的笑话吧？”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颓废和自嘲，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哎呀，露西，别这么说嘛。”
卢卡斯背着手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种令人讨厌的宽容和悲悯，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
“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小杰已经把事情都跟我们说了，你为了寻找魔女大人，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份忠诚，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但是，你也确实太鲁莽了。魔女大人是何等尊贵的存在？岂是你用武力就能强行带回来的？你对魔女大人的不敬，招致了神罚，这也是你应得的教训。”
露西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反驳。
卢卡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转过身，对着坐在主位上的苏灵深深一鞠躬，然后指着苏灵对露西说道：
“不过，魔女大人是仁慈的。你看，她依然回应了我们的祈祷，降临到了这里。现在，魔女大人就在此处，还不快向魔女大人谢罪？”
“谢罪……”
露西喃喃自语，缓缓抬起头，顺着卢卡斯的手指看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灵正努力咽下嘴里的蛋糕，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啊——！！！”
“啊——！！！”
两声尖叫几乎同时响起，震得大厅里的水晶吊灯都在晃动。
苏灵手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拼命往后缩，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
“是你！那个疯女人！”
苏灵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指着露西的手指都在哆嗦，“就是你！在梦里……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你拿着刀要捅我！还要杀学长！你这个坏姐姐太可怕了！”
她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晚露西拿着刀子疯狂追杀的画面，早已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露西的反应比她更剧烈。
在看清苏灵脸的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那个被黑烟笼罩的魔神，那只天空中的巨眼，还有那无论如何也无法对抗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
“魔……魔女……”
露西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瞬间瘫软下来。扶着她的两个女教徒根本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真的……真的是她……”
她浑身发抖，牙齿打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苏灵一眼。
看到这一幕，大厅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啧啧啧，这就吓趴下了？”
菲兹坐在桌子上，晃着腿，一脸嘲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露西，“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平时不是总吹嘘自己为了魔女大人可以去死吗？怎么真见到了，反而成了这副德行？”
“就是啊，太丢人了。”
“居然敢在魔女大人面前失态，这是大不敬啊！”
“她之前还想对魔女大人动武，简直是罪无可恕！”
周围的教徒们见风使舵，纷纷开始指责起露西来。
“我看她根本不配当大祭司！”
“对！惹怒了魔女大人，应该把她处决了！”
“处决！处决！”
起哄声越来越大，墙倒众人推，刚才还对露西唯唯诺诺的教徒们，此刻恨不得立刻把她踩进泥里，以此来向“魔女大人”表忠心。
卢卡斯站在一旁，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他来说，一个失去了威信和力量的露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几个激进的教徒甚至已经掏出武器准备动手的时候——
跪在地上的露西，突然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废话。
“蹭！”
原本瘫软如泥的她，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穿过了众人，在卢卡斯和菲兹的眼皮底下一闪而过。
“什么？！”
卢卡斯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露西已经冲到了餐桌前。
“别过来！”
苏灵吓得尖叫一声，想要逃跑，但哪里快得过露西？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扣住了苏灵的喉咙，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
紧接着，一把灰扑扑、满是锈迹的匕首，抵在了苏灵那细嫩的脖颈上。
“都别动！”
露西嘶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全场哗然。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教徒们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想到，这个刚才还虚弱得快要死掉的女人，竟然会突然暴起伤人，而且挟持的对象还是……魔女大人？！
“露西！你疯了吗？！”
卢卡斯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快放开魔女大人！”
“你想造反吗？！”菲兹也收起了笑容，手中的匕首翻飞，眼神变得阴冷。
“放下武器！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保护魔女大人！”
哗啦啦一阵响动，在场的所有人都掏出了自己的武器和魔法阵产生器。有魔杖，有戒指，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护身符，五颜六色的光芒对准了露西。
“退后！都给我退后！”
露西根本不在乎那些指着她的武器，她手里的刀刃紧紧贴着苏灵的皮肤，已经压出了一道红印。
“谁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呜呜呜……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苏灵被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浑身瑟瑟发抖。她感受着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连大气都不敢喘。
“别！别冲动！”
人群中，脸上还缠着绷带的小杰急得满头大汗，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最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众人。
“露西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
他看着露西，眼神里满是哀求和不解，“我们不是一直都想找到魔女大人吗？现在卢卡斯大人带领大家终于把魔女大人召唤来了，这是我们魔女教的胜利啊！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哈哈哈……”
露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听得人毛骨悚然。
“是啊，我当然高兴……我高兴得快要疯了！”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苏灵，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敬畏，只有扭曲到极致的爱意和杀意。
“小杰，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昏迷。”
她在小杰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早就醒了。在你们忙着准备魔女召唤仪式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什么？那您……”
“我为什么要装睡？因为我知道，如果那时候醒来，只会被你们这群废物嘲笑，被卢卡斯这个老东西羞辱！”
露西的表情变得狰狞，“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直到刚才，听到你们说魔女大人降临了，还在开宴会庆祝……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她抬起头，环视着周围那些惊恐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把她召唤过来，如果不是你们让她放松了警惕，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抓到她？”
“您……您到底想干什么？”小杰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干什么？”
露西温柔地抚摸着苏灵的脸颊，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但她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这是我毕生的愿望啊……只要杀了她，我就能永远拥有她了。只要我们死在一起，我就能和魔女大人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疯子……你是彻底的疯子！”卢卡斯脸色铁青。
“没错！我是疯了！但我疯得快乐！疯得幸福！”
露西猛地举起手中的废刃，眼中的红光暴涨，声音尖锐得刺破了耳膜。
“谁也别想阻止我！魔女大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去死吧——我的爱人！”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手中的利刃带着决绝的死意，狠狠地刺向了苏灵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