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着山间枯枝，银月悄然升起，又是属于吸血种的清醒时分。
“今天天气还不错，至少没下雨。”安娜拎起空篮，仰头望了眼月亮，小声念叨着，“要是能找到几块还没发霉的干布就好了……”
“姐，小心点。”洞口，黑发的艾莲正抱着一本书坐着，语气小小地提醒，“前几天才被人扔石头……”
“我知道，我会从村边那片柴房后面走。”安娜嘴角弯了弯，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你也小心点，万一遇上猎魔人……”
“……我带了小刀。”艾莲小声说。
安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凶不起来的，别白挨打。”
她说罢便转身离开，脚步极轻，在黑夜中融入山林。
通往村子的山路幽长而寂静，野草在脚边刷刷作响，偶有夜鸟从枝头跃起。安娜低着头走路，习惯性将身上的斗篷拉紧些，把那头银白的头发藏入帽檐下。
“唉，这种翻垃圾的活……明明以前是物管那边的事。”她一边低声念叨，一边扒开柴堆。
木屑和灰尘钻进鼻子，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那双因长年劳作而灵巧的手在杂乱之间穿梭，不一会儿便摸出一条绳子和一件少了半边袖子的粗布衣。
“运气不错。”她抖了抖衣服，正准备收好，却低声嘀咕了一句：“可恶啊，我以前可是部门主管……现在居然要给破布感恩戴德。”
她刚要转身离开，忽然远处传来几道灯光，还有说话声。
“……谁在那边？”
安娜心中一紧。
“银发？那不是之前老皮头说看到的那个鬼影吗！？”
“快，快去叫人——是吸血鬼！”
糟了。
安娜没有多想，拔腿便跑。她不想伤人，也不想留下痕迹。以前工作加班被追债跑路的技能在此刻竟意外派上了用场，她苦笑一声，灵巧地绕过几条小道，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钻进林中。
“以前是月光下逃债，现在是逃猎人，啧……”她边跑边暗暗腹诽。
身后人声渐远，安娜终于停下脚步，躲在一株大树后喘息着。夜风拂过她的脸，火热的耳尖慢慢冷却下来。
“这辈子竟然真的成了血族美少女……以前也不过只是给吸血鬼打工啊……”她一边喃喃，一边拉下兜帽，轻轻叹息。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她轻声说着，指尖抹过脸颊，不知是汗还是泪。
树梢间，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立于枝头，斗篷随风轻拂。
罗德蹙眉望着远处被追逐的白发少女。
她的动作灵活，路线老练，显然受过训练。但比起猎杀，她更像是在避免冲突。
他原以为“吸血鬼”是带着诡异魔法与獠牙出现的恶鬼，却没想到，是个捡破布还会小声嘀咕的女孩。
“这也能叫怪物？”他喃喃一句，眼底的敌意又淡了几分。
而此时，艾莲正一边采药，一边心里默默吐槽着人生。
“以前我也是写代码、熬夜改需求的壮汉一枚……现在在这鬼地方当个瘦弱萝莉，还得装乖巧卖药换饭吃，真不科学。”
她在山脚的隐蔽角落小心地排好干净的蛇骨草和野黄花，却依旧被那熟悉的流浪商人冷眼盯着。
“小姑娘，又来了？今儿行情不好，我只能给你十五铜。”
“……昨天你还说三十。”艾莲声音低低的。
“昨天是昨天。今天这些草没人要。”商人撇嘴，一脸不耐烦，“你要卖就卖，不卖快走。”
艾莲咬了咬唇，小声说：“你刚刚卖给那边那个人的蛇骨草——一根十铜……”
“你眼瞎啊？那是‘金骨藤’。你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他瞪眼。
艾莲忍着怒火，暗自握紧了藏在斗篷内侧的小银坠。
她压低声音，像是对自己说：“我都比你大十岁了好吧……冤孽转世。”
最终，她还是咬牙接过十五铜币，匆匆离开。
“如果我现在还是男人就好了……”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喃喃，“没人敢砍我价。”
夜晚将尽，天边浮起一丝灰光。
安娜已经在洞口点起火，而艾莲也终于提着两块面饼悄悄回到家。
“回来了？”安娜抬头，语气温和。
“嗯。”艾莲点点头，把饼放下，“那个商人……其实今天态度还行。”
“哦？”安娜挑了挑眉，没拆穿她。
她一边把干饼掰开泡进汤里，一边继续修补那件衣服。
“……以前就算月底吃泡面，至少还能点个外卖啊。”艾莲小声抱怨。
“还能选加大份套餐，现在连盐都要按粒吃。”安娜顺口接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秒，突然一笑。
“姐，”艾莲靠近一点，轻声问，“你有没有时候也会梦见自己原来的模样？就是那副大老爷们的脸？”
“噗。”安娜差点笑喷，“梦见过。我还梦见你在健身房撸铁，我在办公室催报表。”
“可恶，我明明是技术岗。”
“你就是被我骂惨的那个实习生吧。”
“那我投胎都带着仇来了。”艾莲鼓起嘴，翻了个小白眼。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吃着饭，夜色温柔，仿佛隔绝了所有的辛酸。
吃完之后，艾莲把头靠在安娜肩上，小声说：“姐，你不用太拼……我们能撑到哪儿，就撑到哪儿。真的不行了，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哪怕变成真正的怪物，也不要一个人扛。”
安娜没说话，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
她不再是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不再是公司里扛预算、背锅的主管。她现在只是个瘦小的、需要保护妹妹的姐姐。
但只要身边这个妹妹还在，只要她还会笑，安娜就会拼命活下去。
风继续吹，火焰摇曳，洞口外夜色如洗。
罗德回到山林高处，坐在他惯常观察的岩台。
远处的山洞前，火光摇曳，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彼此倚靠。
他静静地望着，忽然想起村民口中那些惊恐的描述：“夜里发光的眼睛、传说中的妖女、血族的爪牙”……
可他见到的，只是两个在夜色中相互取暖的女孩。
罗德沉默良久，低声自语：“也许……她们根本不该被当成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