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山林间风声猎猎。
血雾在林中弥漫，一道赤红弓弦从空气中浮现——无实体、无木质，仅由凝聚的血液构成，泛着暗红微光。
“——破血·穿心箭。”
“唰——！”
一支通体由血构成的箭矢划破夜空，笔直贯穿冲来的魔化狼首领，一击命中眉心，带出一团爆裂的魔能余波。
“命中。”安娜低声说，呼吸微微急促。
她左手虚握空弦，右手掌心滴血，重新凝出第二支血箭。然而鲜血的颜色明显淡了一些，指尖也微微颤抖。
“状态下降……我只能再射两次。”她轻声咕哝，喉咙里泛着一股干涸感。
“不用你再射了，剩下的我来清理。”
艾莲的身影悄然掠过林间，黑影闪动之间，数道匕首从她指缝间飞出，直中魔狼关节与喉咙。
“解决。”
三头魔狼轰然倒地。
“小心！”罗德一刀砍断藏在灌木丛，准备偷袭艾莲的魔狼爪。
夜林再度归于寂静，只剩远处几只尚未魔化的野兽惊惧地逃散。
罗德收剑入鞘，回头看着两位少女。
“配合得不错。”他赞道。
“有我们两个配合你就放心吧。”艾莲一边擦汗，一边露出一丝笑意。
“我也不是谁都能合作。”安娜将最后一滴血箭散去，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罗德立刻扶住她。
“你没事吧？”
“我没事……”安娜轻轻摇头，“只是太久没喝人血，血术的负担有点重。”
她强撑着笑了笑：“以前还能连发十箭呢，现在三发就快虚脱了。”
“那就别勉强。”罗德将她的手按到自己带的水壶上，“先补点水，等回去我去猎几只干净的动物给你炖汤。”
“你怎么这么贤惠？”安娜轻声调笑一句，却没有拒绝。
三人缓步踏上归程，气氛难得轻松。
“今天打得挺利落的。”罗德说，“如果不是你们俩，我一个人还真要绕圈慢慢打消耗。”
“那你以后组队就找我们血族。”艾莲幽幽地说，“虽然我们吸血……但也能打。”
“不过不是吸你的血。”安娜在旁边笑着补刀。
“那得看他长得帅不帅。”艾莲故意小声说。
“咳。”罗德装作没听到。
夜风轻拂，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走得很慢，却并不着急。
他们以为，等着他们的会是回归洞口的炉火、简单的晚餐、哪怕是一场能躲进被褥的平静夜晚。
可当他们绕过最后一片林坡，看到原本熟悉的山洞时，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山洞的轮廓还在，但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全无。
洞口的布帘被撕得支离破碎，火堆处散落着灰烬与焦炭。安娜平日用来熬汤的石锅被砸成两半，靠墙堆着的干粮包、衣布、药草，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
甚至连安娜自己削出来的小木碗，也裂成了两截，静静地躺在泥地上。
“……是人干的。”罗德低声说，蹲下检查了一下脚印，“不是野兽，没有啃咬痕迹……是蓄意破坏。”
“……是谁……”艾莲声音颤抖。
她缓缓走进洞中，像是还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然后一步步停在那个本该是她们睡觉的角落。
那里原本放着她和姐姐的被褥，哪怕破旧，却是她亲手洗净、风干、缝补的。而现在——只剩几块焦黑的碎布，被火烧成了灰。
“是他们吗……是村里的人吗？”她咬紧牙关，语气几乎是嘶哑，“他们不相信我们，不想我们活着……”
安娜没有回答。
她站在火堆前，弯下身捡起那半截锅柄，指尖掠过刮痕的纹路，最后轻轻地放了下去。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坐下，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们花了……好久才搭起来的。”她喃喃道，“那一块石头是我背来的，那个锅柄是我雕的，木碗是我削的……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艾莲慢慢蹲下身，将被烧黑的药包捧起来，灰从她手心滑落，连同那一点点坚持的尊严。
“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
她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哽咽：“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让我们有……”
山风吹过，火堆旁只剩两个一动不动的少女，一个低头无声，一个泪落如线，仿佛这个地方的温度，随着灰烬一同消散了。
而罗德，就那样站着，望着她们，不发一语。
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他也习惯了看到废墟——战场、村庄、堡垒。
但他第一次在废墟中，看到两个本不该出现在战场的女孩，用尽力气建起了一个“家”，却被无声碾碎。
他握了握拳，松开，又握紧。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子，丢进了这片沉默的湖水中。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走？”
艾莲愣住了，仿佛没听清罗德的话。
她转过头，看着站在火堆前的那个男人。他的披风被夜风掀起些许，眼神却坚定如昔。
安娜也抬起了头，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声音沙哑：
“你是说……让我们跟你一起？”
罗德点点头。
“你们的藏身处已经不安全。就算我在村里压住了谣言，但有人已经下手了——或许猎魔人，也或许是被煽动的村民。但只要你们还留在这里，他们就不会罢休。”
他看着她们两个瘦小的身影，眼神温柔下来：“而你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可是……”艾莲的声音很小，几乎像风一样轻，“我们是血族，是外来者……我们去哪儿，都一样会被人驱赶……”
艾莲抱着胳膊坐在一旁，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问：
“那你……你是要带我们去你家吗？”
“我也不知道。”罗德坦白地说，“我在路上游荡了很久，东走西走，从来没有固定的地方。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
“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先跟着我。走一段路，看看有没有一个……不必躲藏的地方。”
安娜望着他，没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心中仍有犹豫。对人类的信任早在无数次驱赶与误解中被耗得七零八落；即使是这个为她们出头、送盐买锅、与她们一起狩猎的男人——也不过相识数日。
但他没有看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这一点，已经足够动摇她心中那道谨慎又孤独的墙。
“我们……不是什么好旅伴。”安娜轻轻道，“我们用血战斗，所以也要喝血。而且艾莲擅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也怕生。”
“我不是找战力。”罗德平静道，“我只是看见了你们努力活着不该被这么对待，实在不行也可以喝我的。”
“那可以先尝尝吗？”
“现在还不行。”
艾莲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红红的，嘴角却轻轻动了一下：
“那我们要付旅费吗？”
“……有锅就行。”罗德咧嘴一笑，“你姐做的蘑菇汤勉强能当路费，但你的不太行。”
三人相视而笑，笑意带着疲惫，却也是灰烬之下冒出的微光。
安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朝破洞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淡然中多了一分决断。
“给我一天时间，我把能用的东西打包好。”
“我去打猎。”罗德说，“今晚吃顿像样的。”
“我也去找草药。”艾莲小声道，“还剩一点干净的包布。”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契地分头行动。
阳光透过林梢斑驳洒下，映在焦土与断碗之上。那曾经的“家”已被毁灭，但新的旅途已在脚下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