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绒，帕里斯城的夜市在魔导灯的照耀下热闹非凡，街道两侧摆满了摊位和花花绿绿的招牌，空气中混杂着糖果、香料、烤肉和铁锈般魔导机械的气味。
安娜站在一台自动售货机前，微微皱眉：“血袋风味饮料……味道勉强接近，但根本提不起精神。”
“我就说是骗人的嘛。”艾莲小声吐槽着，“你以为真的会有人在路边卖正宗血液啊？”
她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好奇地按了一瓶出来，拧开盖子后舔了舔：“唔……葡萄味？”
“柠檬加香料精油味吧。”安娜凑过去闻了一口，露出嫌弃的表情。
一旁的罗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品评，顺手从隔壁摊位买了几串烤蘑菇串递过去：“试试这个，比喝饮料靠谱多了。”
“哇，好香！”艾莲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烤香草蘑菇加蜜制酱汁！姐你也快尝！”
“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安娜嘴上说着，却已经接过另一串，有些优雅地咬了一口，眼角悄悄弯起。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正路过一个色彩斑斓的服饰摊时，罗德忽然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从柔软的丝缎长裙到带着蕾丝边的小斗篷，应有尽有，灯光下泛着轻盈的光泽。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安娜与艾莲身上那两件已经洗得发白、在几处还缝了补丁的旧裙子。
罗德看了眼她们，又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正好路过，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吧。你们那身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艾莲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裙摆上斜斜歪歪的缝线，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抱住手臂：“……我们不是很在意这个啦。”
安娜的表情也僵了下，目光略有些躲闪。但罗德没多说，只是自顾自走向摊主，挑了两套耐用又带些装饰的小裙装。
“这件紫的给安娜，这件黑红拼色的适合艾莲。”
艾莲看着那件裙子，轻轻咬了下嘴唇。她曾经是个普通的男生，平日最烦的就是妹妹给他发女装梗图。而现在，这条真实存在的裙子被递到眼前，她居然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
“……我是不是已经习惯得太快了。”她低声喃喃。
安娜接过自己的那一件时，神情也有些复杂。她甚至还记得刚穿越到这个身体的尴尬表情，但如今，当指尖抚过柔软布料时，那份抗拒感却莫名淡了。
“……大概是这身体穿裙子太顺理成章了吧。”她轻笑一声，又摇摇头，“真是……连这种事都慢慢认命了。”
“你们不喜欢也可以挑别的。”罗德淡淡地说，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犹疑。
“不，不是这个意思。”艾莲急忙摇头，小声道，“其实……挺好看的。”
安娜轻叹一口气，把裙子叠好抱在怀里，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淡然：“谢谢你，罗德。我们会好好穿的。”
“别谢我。”罗德转过头，语气轻描淡写，“算是队伍装备的一部分。”
安娜看着他那不自然地侧过的脸，嘴角微微弯起。而艾莲则是悄悄把裙子抱得更紧了一些，指尖轻抚着衣角，好像那是一份从未被想象过的温柔礼物。
接下来的路上，她们一人抱着一件新裙子，像是在怀中藏着某种珍贵的秘密。艾莲时不时偷瞄那块布料，脸颊红了又红；而安娜虽然表面平静，步伐却比平常轻快了些许。
不远处，一个奇装异服的半妖族在叫卖：“夜行者之铃，只响一次！听见的人当晚就会做奇异梦哦！”
艾莲侧头：“会不会是恐怖梦？”
“那你就可以醒来哭着扑进姐姐怀里了。”安娜笑着说。
“才、才不会！”
“嗯哼，那是以前的你。”安娜弯着眼，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他们继续深入夜市，看到用手掌大小的魔导傀儡上演荒诞短剧、贩卖梦语石的老者、能随情绪变色的披风、能走路的魔导杯，还有不断喷烟的火焰糖果摊……奇妙得像是走进了一场缤纷梦境。
夜色渐深，夜市的人潮开始慢慢稀疏下来。三人坐在路边魔导炉旁歇脚，一起分食一碗热腾腾的“夜露汤”——用夜间盛开的香草熬煮而成，味道微苦却令人放松。
艾莲靠在安娜肩上，打着哈欠：“今天走了好多路啊……”
“比在山洞里打地铺好玩多了吧？”安娜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艾莲闭上眼，声音像梦呓一样，“有罗德在，还不错……”
罗德正喝着汤，一口差点呛住。
那一晚，他们没有再提旅途的终点，也没有去谈过去的伤痛。
夜市散场时，帕里斯城的街道已沉入寂静。三人沿着被魔导路灯点亮的巷道，回到那间暂住的小旅馆。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一盏昏黄的灯悬在木梁上，带来一种淡淡的安心感。
安娜和艾莲抱着新衣坐到床沿，彼此对视一眼，竟都同时露出点微妙的神情。
“要、要不你先试穿？”艾莲抱着裙子，小声说。
“你不是一直都想试试那种有蓬裙摆的？”安娜挑了挑眉，反将一句。
“我才没有！”艾莲小声反驳，却又把衣服捧得更紧了些，“……而且，这种事也太羞耻了吧……”
“我们早就是女孩子了啊。”安娜看着她的反应，语气仍旧淡淡，但语尾轻柔，“再说了，又不是要在外人面前穿。”
她说完，便从容地起身走到屏风后，把旅途中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换了下来。
当她重新走出来时，那身紫色裙子衬着她白皙的肤色与银白短发，配上略带锋锐感的眼神，竟显出几分高贵与冷艳的气质。
艾莲看呆了：“你……其实穿裙子也挺合的。”
“这叫接受现实。”安娜轻轻理了理裙摆，表情平静，“虽然前世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糙男人。”
“但现在嘛……”她望向镜子中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也许就这样……也没关系。”
艾莲抱着衣服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低下头：“……那我也试一下好了。”
她缩进屏风后，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这裙子怎么扣啊……腰太细了吧……谁设计的？”
罗德本想起身帮忙，又想起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只好尴尬地背过身。
没过多久，屏风后传来轻轻一声：“……别笑啊。”
艾莲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黑红拼色的裙子让她原本纤细的身形更加俏丽。虽然姿态略显僵硬，脸颊通红，但眼神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一点得意。
“……真的很适合你。”罗德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呃……”艾莲被这句话说得几乎当场钻回屏风后，声音像猫叫一样细，“你、你不要突然夸啦……”
安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悄悄扬起，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掏出针线盒：“裙子虽然新，但线脚还是可以再加固一点，夜里我来缝一下吧。”
艾莲一边小声吐槽“又来了又来了，贤惠系吸血鬼上线”，一边悄悄坐到她身边，一起摆弄那堆崭新的布料。
窗外的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带来一点草木与魔导灯混合的味道。
安娜坐在床边，用细针一针一线地缝着艾莲那条裙子的下摆。她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这件事本就是她理所当然的职责。
艾莲则趴在她旁边，一边托着下巴，一边小声念叨：“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缝的，明明是新裙子。”
“线脚不结实，万一在路上撕开怎么办？”安娜没有抬头，语气理所当然，“而且……你动作那么大。”
“我动作哪里大了！”艾莲抗议，但声音轻得像是在故意配合气氛。
罗德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边擦拭剑，一边听着她们的闲话，不知为何，嘴角也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沉默了一会儿，艾莲忽然开口：“喂，罗德。”
“嗯？”
“你以前也这样，帮旅伴挑衣服、买吃的、坐在一边听人聊天吗？”
语气带着点玩笑，但也带着好奇。
罗德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才道：“……以前没有人让我觉得‘可以这样’。”
他没说更多，但那短短一句话里，藏着过去太多疲惫和防备。
安娜停下缝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却像能看穿他的心思。
“你现在也没必要什么都一个人扛。”她轻声说，“虽然我们两个……有点不靠谱，但好歹也是队伍的一员了。”
“是啊！”艾莲也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而且我们的夜视比你好、耳朵也灵、路上还能飞天探路。我们很有用的！”
“……我知道。”罗德低笑一声，把剑收入剑鞘，靠在椅背上，“有你们在，旅途确实安静不下来了。”
“你这话是夸还是在吐槽？”安娜挑眉。
“听起来像是在嫌我们吵。”艾莲悄悄往安娜身边靠了靠。
“是夸你们吵得……正好。”罗德闭上眼，声音低低的，却有种难得的安心。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安娜手中针线穿梭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吹过的夜风。
艾莲轻声道：“好久没有像这样，说话说到不知不觉就想睡了。”
“嗯。”安娜轻轻应了一声，眼神温和，“就像……终于在奔波中，找到一个可以停一停的地方。”
“一个可以放下戒心，随便聊天、安心入睡的地方。”
罗德听着这话，没再回应。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睁开眼，看了看安娜和艾莲——一个仍在专心缝衣服，一个已经趴在床上，脸埋在袖口中打着轻微的呼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