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并未照进屋内，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日光。对血族而言，这是睡眠的时间。但罗德早已醒来，坐在窗边，静静望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
他回头看了看——两姐妹还缩在被子里，蜷作一团，一人抱着裙子，一人抱着安娜的手臂，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终究不是人类，她们的生物钟与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直到傍晚魔导灯点亮，艾莲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太阳下山了吗？”
“嗯，下山了。”罗德放下刚买回来的点心盒子，把其中一份热腾腾的肉卷放在桌边，“趁你们还没醒，我去外面转了圈。”
安娜也坐了起来，披着外套从床上滑下来，打了个小哈欠：“你去哪儿了？”
“城里问了几个地方，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你们的事做。”罗德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认真，“虽然你们说过跟我走没问题……但我也不确定能带着你们走多久。”
“……”安娜一愣。
艾莲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你想把我们丢在这儿？”
“不是丢。”罗德语气尽量温和，“我想……你们如果愿意，也许能在这儿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躲在山洞里，不用怕阳光，不用一直跟着我走那些危险的路。”
他顿了顿，看着她们认真地说：“帕里斯城对异族的接纳度高，魔导器与傀儡行业很发达，昨天你们不是也挺感兴趣的？也许有适合你们的工作。”
安娜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睛：“……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拖累你。”
“不是。”罗德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担心的是，有一天我会走进太深的黑暗——那个世界，不适合你们这种笑起来很明亮的存在。”
艾莲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吐槽：“你这句话也太中二了吧……”
但她眼神里的涩意，却没那么轻松。
安娜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们的确没什么长远打算。说到底，我们根本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
“但……”她抬起头，望进罗德的眼里，“如果你不是因为想甩开我们而说出这些话，那我可以认真考虑。”
“我不会甩开你们。”罗德一字一顿，“如果你们不愿意留下，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想多给你们一个选项。”
艾莲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似地响起：“……如果有地方可以做点什么，也不坏吧。总好过总是被看成怪物。”
“嗯。”安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们晚上可以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店铺或者工坊。至少……多了解一下。”
罗德松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一家傀儡器工坊正在招人学徒，老板是个脑子发散但挺和善的矮人。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那你陪我们去。”艾莲突然说，“不许偷偷溜了。”
“不会。”罗德轻轻笑了，“你们可是我唯一的队友。”
夜色初上，帕里斯城再次被点亮。街道两侧的魔导灯缓缓升起，宛如萤火般铺满石板路。安娜和艾莲换上了昨夜买的新裙子，一改旧日的朴素形象，站在旅馆门口时，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真的没问题吗？”艾莲低声嘀咕，时不时拉拉裙摆，眼神闪躲。
“你已经拉了第八次了。”安娜轻声吐槽，却顺手替她把衣领拉整齐，动作自然得像早已习惯。
罗德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微扬，却没说话。
他们沿着主街向西行走，夜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转过几条巷子后，来到一间隐在角落的工坊门口。
这是一座典型的矮人工坊，建筑略矮、却极为坚固，门口堆满了破旧的傀儡部件、齿轮、扭曲的魔导芯片，像是一间随时可能爆炸的魔导杂货间。
“就是这儿？”安娜挑眉。
“老板人不错，只是……有点自由发挥。”罗德走上前敲门，“别太在意外表。”
几秒后，门“砰”地一下打开，一团蒸汽先喷出来，随后，一个戴着护目镜、满头银发乱糟糟的矮人探出头来：“谁啊？！敲门敲得我螺丝都掉了！”
“是我，罗德。”他向里指了指两姐妹，“她们听说你招学徒。”
“哟——你不是那个孤僻剑客嘛？今天怎么还带人上门了？”矮人老板摘下护目镜，目光落在安娜和艾莲身上，眨了眨眼，“哦？这俩小姑娘看着不错啊……皮肤白得像新合金，骨架轻巧，干活利索那种？”
“……你是打算让我们干啥？”艾莲退了一小步，小声嘀咕。
“别担心，他就是嘴碎。”罗德拍了拍她的肩。
“行啦行啦，进来再说！”矮人老板挥手大笑，带着他们穿过堆满零件的走廊，“你们会魔导回路吗？能看图纸不？识符文不？不会也没关系，我喜欢从零开始教！”
安娜看着墙上一排排乱七八糟却精巧的傀儡残骸，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光：“……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还有些会骂人的、会唱歌的、会给你擦鞋的，要不要看？”
艾莲瞪大眼：“会骂人的……你到底造了什么东西？”
“骂你你就记住啦，这叫教育功能！”矮人老板拍了拍桌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在这个布满油渍和齿轮的工坊里，安娜神情认真地翻看一本魔导傀儡手册，艾莲则蹲在角落里看一个会自己翻滚的机械小青蛙“啪啪啪”撞墙，笑得止不住。而罗德则坐在一旁，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她们在这片陌生的城市中，逐渐露出放松、好奇的笑容。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即使未来注定不安稳，至少现在，她们的脚终于踏在了城市的土地上——不再是山林里的影子，而是一个真正开始尝试“生活”的存在。
“来来来，小姑娘们，今天就先给你们安排个基础任务！”
矮人老板戴着护目镜，把一堆零件哗啦一声倒在工作台上，那声音简直像从战场上拖回来的残骸：“这是一台‘陪聊型茶馆傀儡’，但昨天不小心把它脑袋砸了，现在说话只会骂人，你们谁来拆解修复一下？”
安娜微微皱眉，走上前去，仔细打量那些齿轮错位、符文闪烁的结构。
“它的语音符阵和行为执行区线路串了。”她低声道，眸中闪过一丝专注的光。
“咦？你还真能看懂？”矮人老板眼睛一亮，“行啊小姑娘，有点料！”
“以前帮艾莲修过玩坏的道具。”安娜语气淡淡，但语尾微扬，“熟练得很。”
艾莲在旁边咕哝：“你说得好像是我一直捣蛋一样……明明你自己也玩得很开心。”
“那只是陪你。”
罗德坐在角落，听着她们来回小斗嘴，嘴角始终带着一点笑意。
安娜很快熟练地整理出工具，按步骤将傀儡脑壳拆解开来，一边修复裂纹符文，一边重构音轨模块。动作干净利落，哪怕指尖染了油渍，神情依旧优雅。
艾莲则坐在另一张桌旁，被安排的是组装“自动招手迎宾兔”——一只用于门口迎客的小型傀儡。
“……这眼睛为什么一直在乱转？不是只会招手吗？”
“因为你把‘巡视侦测模块’装成了‘模仿交流模块’。”矮人老板捧腹大笑，“现在它看到谁都想模仿表情！”
“我才刚学嘛！”艾莲嘟着嘴，努力把那只眼神飘忽的迎宾兔掰正，结果对方又“啪”地自己转过来对她眨眼，吓得她手一抖，“你别笑我啦！”
“很可爱。”安娜一边低头焊接，一边冷不丁地抛出一句。
艾莲愣了愣，脸颊悄悄泛红：“……你不准夸我。”
“我没夸你，是说傀儡。”
“你骗人！”
一旁的矮人老板看着这对斗嘴斗得热闹的小姑娘，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活力，干活也不拖沓！要不直接留下来当实习工了？”
“……真的可以吗？”艾莲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罗德。
“当然可以。”罗德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我没说我喜欢啦！”艾莲小声反驳，但手下却忍不住认真整理那只半成品迎宾兔的耳朵，像是在哄一只小宠物。
安娜合上符文工具箱，手指沾着油污却面不改色，回头轻声道：“我觉得……也许我可以适应这里。”
傍晚收工时，两姐妹的头发上都沾了点金属粉末，裙摆边也蹭上了灰尘，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明天还来吗？”矮人老板豪爽地挥着手，“我可以正式开工资了啊！”
“当然。”安娜点头，语气平静。
“……但我要挑个不这么调皮的傀儡！”艾莲举手抗议。
“来晚了，你明天的任务是‘会唱情歌的吸血鬼猫’的修复计划。”
“啥？！谁发明的这种东西？！”
一路走出工坊，艾莲还在絮絮叨叨地吐槽，安娜嘴角含笑地听着，偶尔补上一句毒舌，而罗德走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的对话，仿佛脚步都轻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