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声渐息，藏身屋内只余微弱的魔导灯静静浮悬在半空，散发出如烛火般温暖的光晕。
安娜靠坐在墙边，披着罗德的外套，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有光亮。艾莲蹲在她身旁，时不时偷偷擦眼角的泪痕，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姐姐的裙摆。
罗德坐在对面一张破旧书桌上，手腕已经缠上干净的布条，目光投向远方，却始终没有开口。
沉默，在三人之间游走。
直到安娜轻声打破寂静：“……谢谢你，罗德。”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他语气平淡，却听得出掩不住的疲惫。
“可你明明伤得也不轻。”艾莲嘟嘴低声说，“还要跑来救我们……你明明从一开始就在瞒着我们，对吧？”
罗德神情一震。
他没有否认。
安娜看着他，目光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带着隐隐疲惫的温柔：“你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回来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晚你说‘迷路’，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艾莲小声补刀：“而且撒得特别烂。”
罗德低笑一声，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帮你。”安娜声音低柔，“你不是一个人。”
罗德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望向她们。
艾莲抱着膝盖坐在安娜身旁，闷声道：“我也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你最近总不见人，今天还来得这么凑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被盯上？”
罗德沉默片刻，才轻声回应：“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手。我本想独自处理……不想把你们卷进来。”
安娜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心中的疲倦，也像是在克制怒意：“可我们已经卷进来了。不是你让我们被盯上的，是这个城市本身就不干净。”
艾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小声却坚定：“我们不是你的包袱，罗德。”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寂，只听见窗外风吹过瓦片的声音。
良久，罗德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骷髅王冠徽章，放在桌上。
“……一个名为‘腐朽王冠’的傀儡术组织。他们不只是制造傀儡，而是在试图用灵魂驱动，将活人转化成他们所谓的‘完美人偶’。”
艾莲皱起眉：“你上次说迷了路……是去查这个了？”
安娜抬眼，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是继续一个人抗下去？”
罗德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回避：“我不知道。但我会保护你们。”
艾莲轻轻拉住他的衣角，低声嘀咕：“笨蛋……早该一起想办法。”
三人静静地坐在藏身的夜灯下，彼此之间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却也更加真实。
直到风声渐止，屋外的帕里斯夜色悄然退去。
安娜靠在罗德肩头轻声道：“你以后去哪，不许再一个人走。”
“好。”他轻轻答应，声音低哑。
“下次再敢一个人冲出去，我们就咬你。”
她的声音发颤，却强行抑制眼泪：“我们不是你要保护的瓷娃娃。你救了我们，你也已经……是我们的一部分了。”
安娜伸出手，轻轻握住罗德的手腕，眼神坚定：“接下来的路，不用你一个人走。”
罗德怔了一下，许久未语，仿佛某块藏在心底的冰层终于出现裂缝。
他低下头，声音低哑：“嗯……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一切。”
火光摇曳，照亮三人彼此靠近的身影。窗外的夜仍深沉，但藏书馆的角落里，却有了属于他们的微光与喘息之所。
夜更深了。
藏书馆下层只剩火堆的余烬在缓缓跳动，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灰烬堆中，一点温热尚未熄灭，像是守夜者未说出的心事。
罗德靠坐在墙边，原本只是打算闭目小憩片刻，不知何时却陷入了浅眠。
他梦见自己站在傀儡学府的深渊下，四面八方都是布满血丝的人偶面孔，熟悉又陌生，叠声低语。
“你迟早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你也是。”
“来吧，罗德……”
他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沿着鬓角滑落。
“……梦而已。”他低语，抬手擦去额上的汗，刚想重新靠回墙角，却忽然察觉身边的重量变了。
艾莲，不知何时已倚着他坐了过来。
她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平稳，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枚她每天清洗擦亮的小匕首。
而另一边，安娜也在熟睡中微微挪近，手腕无意间搭在了罗德膝盖上，苍白的脸侧贴着他披风的一角，眉间已褪去了白日的疲惫。
罗德怔住了。
他小心地动了动，想把身子稍稍挪开，却引得艾莲皱眉咕哝了一句：“……别走……吵死了……”
他顿了顿，无奈地叹气，重新坐好。
火光微弱地映照着两张安静的面孔。他看着她们熟睡的模样，心中那份战斗带来的阴影仿佛也被这沉默中的体温慢慢压下。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靠在他肩上入睡。
但这一次，却出奇地……安心。
罗德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腕，笑了笑，轻声自语：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舍不得你们了啊。”
火堆熄灭前，他悄悄拉了拉披风，把两人的肩都裹得更严一些。
然后闭上了眼，终于进入一场没有噩梦的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