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铃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难眠。房间不大，但被母亲布置得温馨舒适。床头柜上摆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身上的睡衣，这是母亲临时找出来的，虽然有些旧，但洗得干干净净，晒了一下午，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傍晚刚送到家的手机上，只有寥寥几个软件。QQ和微信暂时用的是江阳的小号，聊天记录里有很多备忘录信息和涩图，她现在还是“黑户”，没有属于自己的账号。
“嗡嗡——”
手机上发出震动，都不用看是谁，现在只有江阳会给她发信息。
【阳：睡了吗？】
【阳：（戳一戳）】
江铃纤纤细指轻点手机屏幕，马上回应道：
【铃：没】
【铃：睡不着】
【阳：我也是】
【阳：（小鸟敲木鱼.gif）】
“咚咚。”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江铃下床开门，果然是江阳。
“我能进来吗？”他说。
“嗯。”
江铃在床上往里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江阳犹豫了一下，没有坐在床上，选择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就一个枕头吗？”他注意到江铃只枕着一个薄薄的枕头。
“难道你也想在这睡？”江铃打趣道，“想和我同床共枕？”
“不，我的意思是……”江阳的心乱了，连忙摆手解释。
“那你想干什么？”
“我……”
江铃也不挑逗他了，说：“你床上的抱枕自己用吧，我没抱枕也不是睡不着。”
“哦哦。”
江阳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不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又沉默下来。
“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江铃轻声说，“如果不是你在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妈。”
她至今没有忘记，母亲那陌生又警惕的眼神，多亏了江阳解释了一切，让她能这么快重新融入这个家。
“这是我应该的，”江阳说，“他们都很喜欢你，比对我还好，太偏爱了。”
江铃噗嗤一笑：“那倒是。”
母亲想要一个女儿，全家人都知道，只可惜当时二胎开放的时候，母亲身体不太好，等恢复后年龄又大了，没办法开小号，这件事一直是母亲心中的遗憾。
妈妈是真想把缺少女儿的这几年，从江铃身上补回来。
“对了，大学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该怎么办？”江铃问。
“啊？”江阳一愣，“什么怎么办？”
“我是你的分化者，理论上应该和你一起去上学吧，不然你去学校，我一个人留家里吗？”江铃皱眉，“我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去学校，人家要我吗？”
“这个我刚才问过了，”江阳示意少女放下心来，“明天我们去公安局就行，反正说是会给你注册身份，学籍是一样的。”
分化者作为新兴群体，在社会系统中的定位还很模糊。虽然政府已经出台了一些政策，但具体到每个分化者的身份认证、学籍、社保等问题，都还没有完善的解决方案，目前比较流行的做法是国家出钱，直接复制“被分化者”的全部公民信息，“被分化者”社保交多少，国家就帮忙给分化者补多少。
江铃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江阳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你也少熬夜。”
江铃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晚安。”江阳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有什么事就喊我，反正我就在房间对面。”
在出去前，他顺手把灯关上了。
客房里，少女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她想起江阳蛮不讲理的拥抱，想起他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想起他看向自己时，脸上的笑容……
这一天的经历都太不真实了，从突然收到一个快递包裹，自己变成了女孩子开始，人生开始驶向一条从未想象过的道路，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又美好的梦。
自己的思维，也跟着身体的变化，在迅速演变成另一幅样子……这难道就是雌堕吗？
怎么会这么快？
一定是江阳对我做了什么……
那，明天睡醒了，会不会一切都恢复原状，自己依旧是江阳，也没有分化事件发生？
这个念头刚从江铃脑子里出现，就被立刻否定了。
千万别……
“江阳……”她小声嘀咕着，把脸埋进枕头里。
这一夜，两个房间里的年轻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水晶盒，只不过这次，角色互换了。
……
依旧是八月的盛夏。
母亲带着一儿一女，在公安局给江铃上户口。
江铃穿着昨晚上买的雅黑色长裙，好奇又有些畏惧地看着周围的人们。
穿裙子出门是母亲强制要求的，问就是女孩子穿的漂漂亮亮天经地义，江铃拗不过就同意了。
作为女孩子，而且还穿着裙子，仪态上就不能出丑，不能像江阳一样岔开双腿大步走路，必须很斯文，很小心。
尽管裙子的长度已经遮到了小腿，是一件长裙，但江铃还是有一种不安全感。
当母亲表示要给“分化者”上户口时，瞬间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分化者的人口占比，已经到达了约社会人口的0.02%，也就是说全国一共有三十多万的分化者。
但这个群体，对于现实中的人们来说，依旧和都市传说没什么区别，大部分人也只能在网络上接触和了解到分化者的存在。
“我的意思是，我给我的儿子的分化者，上，户，口！”
看着柜台后的对方有些发愣，母亲用力敲了敲桌面，用更重的语气说到，特别是最后“上户口”三个字。
“嗯嗯，好的，稍等一下。”
或许是迫于母亲的气场，这位片警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在电脑上不断敲击键盘。
“这就是分化者啊……”
“感觉和平常的女娃子没什么区别……”
“啧啧……”
自己好像是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有人都用猎奇的眼神看着自己，当面或偷偷地私语着。
本来她都不喜欢引人注目，特别是自己穿着连衣裙的时候。
她慌乱地蜷缩在母亲和江阳之间，试图掩人耳目，但越是这样，外人就越发好奇。
不过还好，每当有人看向自己时，江阳就会摆出一副臭脸，用更侵略性的目光怒瞪作为回应，让他们不得不转移视线。
过了一会，一个二十多岁扎着马尾辫的女警从楼上走下来，温和地对三人说：“跟我来吧。”
几人坐电梯来到5楼，来到一个名为“分化者事务处理室”的房间。
“坐吧。”
女警请几人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走到另一边的电脑前，在操作些什么。
“那封信带了吗？”
“带了。”
这封信，自然是指之前在快递里，“创作者”给江阳写的信。女警接过信件，将其放在某个机器上滴了一下。
“那个……”江铃还是没忍住疑惑，问道，“请问你也是分化者吗？”
“哦？”
女警笑了笑，反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呢？”
“我感觉你是，就很强烈的感觉。”江铃说。
“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分化者，我名字是‘叶琳’，”女警点头，“每个分化者看到其他分化者时，都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也算是分化者的本能吧。”
“好神奇。”江阳感叹道。
“填写一下个人信息，姓名，还有身份证号。”叶琳看了一眼江阳，把一个平板递给他。
在信息填写完后，江阳还扫了个人脸认证和指纹认证。叶琳又在电脑前熟练地操作了一会，然后示意江阳把平板交给江铃。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新名字。”她说。
“江铃！”
“好的。”
又是人脸和指纹收集，在拍完证件照后，还要过一遍虹膜认证，在一切都做完后，几人就在看着这名为“叶琳”的分化者马不停蹄地在键盘上敲字。
“江铃的身份信息已经上传完毕了，身份证号码是……我现在能帮你开一张临时身份证明，身份证的话你们可以7天后自己来拿，也可以邮政快递送上门，不过要收7块钱的运费。”
“嗯嗯。”
“对了，还有一个环节，是分化者心理评估和辅导，需要些时间我们单独谈谈，不过不是强制的，如果不想的话现在就结束了，你有兴趣吗？”
叶琳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意思自然明确不过了，只在问江铃的意见。
江铃看向母亲，又看向江阳。
“没事，你想去就去吧，我们可以在外面等你。”
“好。”
母亲拉着江阳离开了，随手关上了门。
叶琳脸上公式化的表情瞬间松懈下来，看到江铃有些古怪的眼神，她笑了笑，从电脑桌上拿来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在江铃的坐下。
她将一枚葡萄塞进嘴里，整个人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和之前公事公办的女警判若两人。
“终于能松口气了，”叶琳伸了个懒腰，“装正经太累了。”
江铃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叶琳眨眨眼，“和普通人保持好距离，装正经，表现得‘正常’一点，是一种保护措施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对分化者持有善意的。”
她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汽水，递给江铃一罐：“喝点？”
“谢谢。”
汽水在打开的瞬间发出“呲”的一声，冰冷的饮料入口，让江铃原本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
“那这个心理评估……”
“自然是个幌子，原来是没有这个程序的，”她饮了一口可乐，“每个分化者在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疑问，作为过来人，我觉得我可以向后辈分享一点经验。”
“确实……很多。”
“这样吧，我先开个头，”看着江铃迷茫的样子，叶琳笑了笑，“你觉得你的‘被分化者’，他对你怎么样？给他打个分吧，满分10分。”
